本朝已经历百年,此时还算稳固。边疆鞑虏虎视,南方也没有完全平息。我暗自想着,我就在中间待着了,别到乱乎的地方掺合。
他说此地应地处北方,因为皇城此时更暖和。我心中一动,问他是不是要去皇城?他说不去。我松了口气,我可不想卷入什么皇家争斗中去。
有心问他为何入狱,又想他不主动说,必是不堪回首,还是别触动他。
正思虑中,听见他轻轻问我:“请问姑娘,姓甚名谁?”
我随口说:“那你先告诉我。”
他慢慢地说:“你叫我佑生吧。”
我知他讲了个假名,取他死而又生的经历,心里不快,也不好勉强,就对他说:“我不想用我家乡的名字了,那样总让我想到家乡。”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新世界,新天地,我要重新做人!(像给少年犯的标语)从新姓名开始吧。”假名对假名,大家平等。
我又开始踱步,自言自语:“是无名火起和无名小卒的无名呢,还是莫名其妙的莫名?是胡搅蛮缠的胡蛮呢,还是胡言乱语的胡言。是外强中干的干强呢,还是……”
“姑娘为何总起些男子的名字?”他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答道:“因为我要扮男子呀。这世上除了男子,谁能公开奔走忙碌?”
他愣愣地说:“你干吗要,公然,奔走忙碌?”嗯,改个字,怎么就不对劲儿了?
我一挥手,“白和你讲了半天!我要寻找到我在这个世间的位置,自然要各种事情都做做,天下到处都走走,见见各式各样的人,看看各种各样的风物。当个女的怎么成,很容易就被劫财劫色的,虽然我财色俱无……”
他呛了一下,“可你,就是个女的呀!怎么是当的?”
我举了双手,“别又和我说我只能嫁人才活得了,我不信我除了卖了自己就没别的出路了。”
他说:“你干吗说,嫁人就是,卖了你自己呢?”平和的语气里有一丝急躁。
我没在意,继续说:“嫁人我还能干我刚才说的那些我想干的事吗?当然不能啦!”他没说话。
我接着来:“自由是一切选择的前提。没了自由,我怎么去寻找我的目的呢?”说着,灵机一动,一拍手,“我就叫任我游!”
他咳嗽起来,双肩颤抖。我轻轻拍拍他,怕弄疼了他,接着说道:“是有些露骨张狂,含蓄者为上。嗯,我喜欢古人诗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讲的是随缘就势,豁达乐观。我现下可谓山穷水尽了,那就叫任云起吧。”
他抬头看我,喘着气,那只紫肿眼睛的缝里有一丝泪光,看来是咳大发了。他喃喃道:“任云起,好名字。云起,云儿……”
我忙摆手,“云起,不然别人该把我当女的了。”
他又气结,“你就是……”
“停!”我止住他,指着我的脑袋。
我剪着贴着头皮的短发,额前发际处的头发短得立起来。许多次我在洗手间里,有女孩见到我就尖叫起来,以为我是色狼。在商店里也有服务员叫我先生。并不是我不想有个女孩的发式,只是我头发极为浓密,留齐耳短发时,头发支棱着,像个狮子头。长发就必须梳成辫子,否则干了就满天飞,洗时还特费劲儿费水。据说是因为我爸在我一周岁之前,闲着没事儿,给我剃了至少十次头,你说他是不是欠……我不敢说了。结果,我也想把自己的脑袋剃光光,可又怕因此被公司开除,只好留了个男式短发。他的头发不知比我长出多少倍。
我说:“这样的发型只能先当男的了。”他没再说话。我问:“咱们下面该干吗?天黑了,点不点个篝火?”
他好像才发觉天黑了,朝四周看了看,说:“不,我们白天不能走,只有夜里赶路,该动身了。”
得,我白搜罗树枝了。“去哪里?”我问他。
他毫不犹豫地说:“向南方。”
我看了看他,穿了我深蓝色的衣服,他更显得骨瘦如柴。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淡淡地说:“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