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吴先生来了,上课了。”方萍和洁远迅速坐直了身子,我也赶忙有样学样。这个吴先生很有风度,跟屋里的人打过招呼之后并不多话,就开始上课,说是复习一下前天讲的内容,要找人来读。我刚翻到那一页,就听到有人说:“吴先生,今天咱们这儿来了个新学生,不如让她读吧。”我一怔。
“哦,好啊,那位新同学,你来读一下这篇文章,让我看看你的水平怎么样。”吴先生抬头笑着说了一句,然后目光就落在了我的身上,对我微笑着点头示意。我手脚冰凉地站了起来,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我的身上。“咱们也听听南乡味的之乎者也吧。”几声暗笑传来。一道冰冷的目光直刺在我的身上,我转头看去,苏雪莹正挑着眉眼看着我,一抹嘲讽毫不掩饰地挂在嘴边。
洁远和方萍都皱起眉头,但又不能做什么。我轻轻地咳了一声,说了声“是”。吴先生对众人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我轻轻做了次深呼吸,第一千次念着墨阳的名字,多亏他那些诡异的教学乐趣,让我从他上大学开始,就跟着他的腔调念书。“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念着。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屋里只回响着我标准的北平官韵……
“好清朗,你帮我再画一幅好不好?就这一幅了,拜托了啦,多谢,多谢。”我盯着那只伸到我鼻子跟前的手还没来得及说话,“余淑兰,你们家要开扇子店啊?这些天你都让清朗画了多少幅扇子了,还有完没完。”随着洁远的声音,一只手伸了过来,“啪”的一下拍开了余淑兰的手。
“就是嘛。再说了,就算你们家真开扇子店,清朗也不能帮你白画啊。是不是,清朗?”我回头对着洁远身旁的方萍微微一笑。“哎,你们这两个哼哈二将,人家清朗还没说什么,你们俩抱怨些什么。”余淑兰一边吹揉着被洁远拍红的手,一边嘀咕着。
洁远哼了一声,以一种大马金刀但是绝不粗鲁的方式坐在了我的身边。她斜了一眼余淑兰,“那是。就是因为清朗什么都不说,你又一向着实不客气,我们才要说。”余淑兰一瞪眼,“什么不客气,我满嘴的谢谢,你听不到呀?”
跟在洁远后面的方萍笑嘻嘻地走到另一侧坐下,顺手塞给我一杯冰糕,然后抬头笑着说:“小气吧啦的。你每次都白使唤人家,谢谢两个字又不能当饭吃,多说少说又有什么差别?”
认识洁远和方萍也有些日子了,我发现洁远很有男子之风,也许是因为特别崇拜霍长远的原因,她有些尚武之意,什么事情都是明来明往的,绝不藏头露尾。方萍人也爽朗,遇事却从不冲动,只是言辞如刀,谈笑间敌人就灰飞烟灭了。这是洁远的原话,当时她还哼着说了一句:“方萍你这只狐狸……”方萍听了就笑,笑得像一只长了酒窝的狐狸。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一笑,洁远和方萍最相似的一点就是,她们如果喜欢一个人,就会掏心窝子地对人家好,要是不喜欢——我转眼看了一下已经被方萍噎得脸涨得通红的余淑兰,这个女孩儿虽小气了些,喜欢占点小便宜,但是人不坏,和我们处得不错,属于说得上话的那种。
眼看着余淑兰有些下不来台,我看了眼方萍,她微微一笑。我把手里的冰糕放在了椅子上,然后伸手拿过了那把扇子,“余姐姐,你什么时候要,很急吗?”余淑兰被讪红的脸色回转了过来,借着我这句话下了台阶,“不急,下周末陆家不是有个宴会吗,上海滩有头有脸的都去,赶在那之前就行了。我原来那几把都被家里的那些女人们抢走了,我也是没法子才又求你的。”一旁的洁远鼻子里“哧”了一声。
余淑兰清了清喉咙,一副不得已的样子,“好了啦,就只再画这一把扇子,而且今天下午放学,我请你们喝下午茶总可以了吧。”方萍看了我和洁远一眼,笑着说:“那好啊,铁树开花了,你请什么我们都吃。”余淑兰一张嘴想说话,洁远赶在她之前懒洋洋地说:“我可没有方萍那铁胃,吃钉子都能消化,裴氏或雅德利,也就随便将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