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的脚步有些快,我加快了脚步跟着她,只觉得她的手攥得我紧紧的,手心里全是汗。没一会儿就到了丹青的屋子,今儿一早我还没见到丹青呢。眼看着到了跟前,张嬷放缓了脚步,松开了我的手,走过去轻轻地敲了敲门,就听里面丹青淡淡地说了句:“张嬷吗?进来吧。”
张嬷轻轻地推开了门,回身对我招了招手,我跟着她走了进去。丹青正弯着身子在桌上写些什么,张嬷没敢打扰,就站在一旁。丹青也不说话,张嬷就一会儿看看丹青,一会儿又看看案上放的自鸣钟。
“都办完了?”丹青抬起头,看了张嬷一眼,又低头折着手中的那封信。“是。”张嬷躬了躬身子。“嗯。张嬷,那你做你的事儿去吧。”“好。”张嬷应了一句,转身往外走,又犹豫了一下,扭头看看仍没有抬头的丹青,一咬牙,转身出门去了。
“清朗。”丹青唤了我一声,我把眼光从门外收了回来,看丹青正笑着对我招手,我走了过去。“清朗,我们去找墨阳好不好?”我一愣,傻傻地问了一句:“真的吗?”丹青“哧”的一声笑了出来,“傻瓜,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用力地点头,我真的好想墨阳。丹青看我那么认真急切,忍不住取笑了我两句,又递过来一个信封,对我笑道:“来,这是第三封信了,你来写封套儿,墨阳看了一定开心。”“嗯。”我接了过来,拿起还带着丹青指尖温度的笔,一笔一画地认真写了起来。
丹青在一旁笑着看,研墨的香味慢慢让我平静下来。想想就快要见到墨阳,还有越来越开心的丹青,以及秀娥、张嬷,我对原本充满着未知恐惧的逃亡没有那么害怕了,只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那个时候的我心里溢满了对“团聚”这个词的向往,根本没想过,也想不到以后会发生些什么,为了那两个字,丹青、秀娥,还有我,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每每回想起与丹青对视而笑的那个时刻,我的心总是一颤。
直到有一天那个人笑着拢过我问:“你那个时候怎么有那么大胆子?”我想了又想,却只能苦笑着说:“那时候我才十三岁。”确切地说,十三岁零一个月。
丹青示意我将信收好,我忙仔细地把信放入了怀中。“我们下午就走。”“啊!”我抬起了头,丹青一笑,伸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我知道里面只是白水,自那日之后,不再喝茶的人并不只有我一个。丹青用手指慢慢地摩挲着杯沿儿,若有所思地说了句:“幸好那个女人来了,要不然,这屋里的狗还真不好收拾。”我一怔,接着就明白了她在说原本伺候我们的那几个下人,虽然原本就不多,但是现在只剩下一个吴大叔来看门了,好像他是督军的一个远房亲戚,其余的都被督军夫人找借口打发走或带回去了。
督军可能想着眼下还是不要过分得罪他的大太太为好,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丹青自然更不会。我最近总在想,丹青从什么时候就打算要离开的呢?知道督军要娶她的时候,还是更早?
“没人想到我们敢光天化日地就离开。我手里的钱虽不多,但是支撑着出门也足够了。原本不想拿那个人的脏东西,不过……”丹青咬了咬唇,看了我一眼,有些郁闷地说,“张嬷说,穷家富路,还是带上的好,以防万一。”
我点了点头,丹青一笑,伸手轻抚着我的头顶,“这几天,报纸上说姓吴的一直在督府与那些当官的商讨如何处理眼前的事态。而那些学生下午也还是要游行的,张嬷放在酒里的药,估计下午就起作用了。”她收回了手,轻哼了一声,“那个酒鬼,有了好酒是不会放过的。”
“药。”我喃喃地重复了一句,丹青有些好笑地看了我一眼,“是睡觉的药,你以为是什么?”“哦。”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心底却是一松。不晓得最近怎么回事儿,总觉得丹青虽然在笑,可心里却越发冻得硬邦邦的,生怕她真的会做出些可怕的事来。
“好了,你去找秀娥吧,什么也别说,那丫头禁不住事儿,跟着咱们走就是了。”丹青活动了一下脖颈,又用手捏了捏。“好。”我答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