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督军似乎随意地掉转了眼光,向屋外看去,他的眼神渐渐地软了下来。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一句话:“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原来看见这句话的时候,怎么也想不明白,可现在……我觉得这个高高壮壮的男人,看起来顺眼了一点,虽然只有一点点。
屋里变得越来越安静,也越来越冷,别人感觉如何我不知道,只觉得自己的心窝子被那把慢慢摇晃的扇子扇得冷飕飕的,好像腋下的衣服破了洞,正在不停地漏风。
“阿嚏!”我一个喷嚏就打了出来,屋里的空气一滞。我揉了揉鼻子,正想开口说句抱歉,吴督军扬眉一笑,大声地说了句:“是不是受凉了,丫头?”我轻轻摇了摇头,“既然这样,你先去厨房弄点热的东西喝吧,小心伤风了,又让你姐姐着急。”说完他对我笑着一扬下巴,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点了点头,对他和那个女人略躬了躬身,就低头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的督军夫人慢悠悠地说了句:“怎么跟哑巴似的,话都不会说一句?这么没教养,不是说那徐家也是个大户人家吗,既然非要把自己家的女儿送上门来给人做小,就不能带个健全的人来吗?又说什么琴棋书画样样俱通,就教出这么个妹妹来?”
“雯琦。”吴督军低吼了一声,我只觉得脸皮“刷”的一下热了起来,猛地抬起头,目光却与丹青的一碰。我不禁一怔,丹青那洁净的眼里并没有怨恨、不屑、冷漠等通常她看到吴督军时会有的情绪,而是一抹难言的无奈,重重地压在她眼底。她看见我涨红了脸,就对我微微一笑,柔软的,安慰的,也是抑郁的……
我突然很想哭,只觉得丹青心上的伤口流着血,就那么一滴一滴地落在了我的心头,很烫。我用力地转过身面向屋里,行了个极标准的礼,然后对那个女人大声地说:“这位尊贵的夫人,请您容许我告退,因为督军大人说,我可能会伤风,伤风会传染,而传染是不分有没有教养的!”
那女人吓了一跳,手里的扇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那双杏眼略略睁大,手指还保持着握扇的姿势,就那么盯着我。也许她想不到我敢这么对她说话,也想不到我一个“哑巴”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嗓门。
我“呼哧呼哧”地喘了两口大气,身子却不能控制地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愤怒。突然肩膀上一暖,我扭过头去看,一只细白的手握住了我的肩。“哧!”一声压抑不住的闷笑响了起来,那个女人像踩了电门似的,飞快地转过脸怒视着吴督军,胸脯一起一伏。
吴督军清了清嗓子,不等那个女人再说什么,就那么一挥手,“何副官,你带着她下去吧。”“是。”何副官行了个礼,走上前来,对着丹青礼貌地点了点头,就拉起我的手,要带我走。
我没抬头看丹青,只觉得她的手在我肩上紧了紧,就听她细细地说了声:“何副官,这孩子麻烦你了。”“您别客气。”何副官不卑不亢地应了一声,就带着我往厨房的方向走,秀娥悄悄地跟了上来。
我安静地跟着何副官走着。刚才听丹青的声音,已经恢复了一如往常的温柔坚定,我想我方才的话一定温暖了她的心。能帮到丹青,心里不禁有些开心,我忍不住弯起嘴角,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大人了。
至于那个女人如何生气、会怎么想我才不管,心里隐隐约约也知道,有督军在,那女人也不会把丹青怎么样,更何况,她没有抓到那个“把柄”。
一旁的秀娥看见我们离那间屋子已经有段距离了,忙赶上两步,拉住了我的手。我扭头看她,秀娥笑着做了个鬼脸,她看何副官没有注意,就对我伸了伸大拇指,我对她一笑,紧紧地握住了秀娥被汗打湿的手。
走了没有多远,就听见那个女人尖声喊了一句什么,然后吴督军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算了,一个孩子,你跟她计较些什么,再说了,她……”后面的话听不太清,何副官的脚步明显地加快了,我和秀娥小跑着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