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愣了愣,突然放声大笑,接着又咳嗽了起来。一旁正捂着嘴笑个不停的丹青,忙站起身来想拍他的背,又不敢,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我快步走到放在门口的水盆架子旁边,把里面的布巾捞出来拧干,转身走回去,轻轻扯了扯丹青的衣袖,见她回过神来,这才把布巾递给了她。
“多谢。”那人轻喘着对丹青道了声谢,顺手接过了丹青手中的布巾。不经意中,他的手擦过了丹青的右手手腕,他一无所觉,丹青却红了脸,猛地收回了手,左手却下意识地握住了右手的手腕摩挲着。
我快速地掉转了眼光,看向依然在擦脸的他,让自己的表情保持平静,任凭丹青那探究的眼光从我脸上掠过。
我伸出了手,那人顿了顿,这才把手里的布巾交给了我,“谢谢了,清朗。”他认真地向我道谢。我没说话,只是转身走到门口,把布巾放回盆里,自己坐在了一旁的小凳子上,一声不响地拿起张嬷放在这儿的鞋底,继续纳。
这是张嬷吩咐的,从丹青救回这个男人开始,屋里必须有三个人。我低着头,听着床上的男人正温和地和丹青谈论着一个叫德彪西的人。
偷眼看去,丹青的脸上都是光彩,他们并没有在意我,丹青一直以为我不懂。每次那个钢琴老师来上课的时候,我都躲出去。虽然丹青没说,但我就是知道她不希望我在那里,就好像我不再吹箫一样。
只是每次我都坐在窗户底下,听他们弹琴,听他们讲那些我不懂的人和事。渐渐的,我知道了那些奇怪的人名都是谁,也知道了丹青最喜欢弹的那首曲子叫《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它的作者就是德彪西。
那个姓霍的懂得的事情很多,就好像墨阳。我一直以为墨阳是这世上懂得最多的人,对丹青这样说的时候,还被她笑过,说我是井底之蛙。
他是不是懂得比墨阳多,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墨阳这样天南地北说个不停的时候,丹青的眼从来没有这样亮过。
“霍长远。”我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这是秀娥偷听到告诉我的。我生日那天,就是他浑身是血地晕倒在前院里,被丹青救了回来。
张嬷说,他腰上开了好大一条血口子,脚腕也扭伤了,伤得很重。不过他的命也很大,在张嬷和丹青的三脚猫工夫的救治之下,竟醒了过来。
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丹青从未对我说过,张嬷更是绝口不提。秀娥问我知不知道,那男人怎么受的伤,又是从哪儿来,我只能摇头。秀娥不敢去问她娘,就怂恿着我去问丹青。我也好奇,却知道绝不能问,只能看着丹青越来越容光焕发。
张嬷私底下嘱咐我,千万不可只留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也不要去对丹青说什么。我不明白,但还是点头答应了她。每次丹青和霍长远在一起的时候,仿佛都没注意到我和张嬷似的,但我知道,他们明白。
“呵呵”,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丹青又笑了起来,眉梢眼底都是温柔。我不禁想,要是那个大熊似的督军看着丹青这样对他笑,他一定欢喜得很吧。“啊。”我低叫了一声,一个鲜红的血珠儿从我针尖上冒了出来,心里突然一冷。
“清朗,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痛不痛?”丹青快步走了过来,蹲下身,一把握住我的手指,放入口中吸了起来,我只觉得姐姐的口腔暖暖的,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丹青放开了我的手指,一抬头,“你还笑,下次再这样,可不管你了。”我咬着嘴唇一笑。这时屋外传来了一声轻咳,听得出是秀娥的声音。
我和丹青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些奇怪,秀娥这丫头搞什么鬼,平时都是风风火火地闯进闯出的。丹青站起身来正要开口,就听见秀娥吞吞吐吐地说了句:“小姐,阿娘让我来告诉您,嗯,那位何……何先生来送信了。”
丹青的脸霎时间变得雪白,我也握紧了手里的活计。在这儿,我们只认识一个姓何的,何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