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我把自己扔进了沙发,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
时近三年,我还能清晰地记得同他初次见面的情景。一天之内,连着碰见三次。先是新生报到,迟到的我在大礼堂门口与同样心急火燎的他撞了个满怀,双双跌坐在冰冷的大理石砖地上面面相觑,哭笑不得。安排座位时,我们被安置在了前后座,相视一笑,互相问好。傍晚放学时,又在车棚推车的当口,发现有人无聊将我的自行车与另一辆锁在一起,等到车主赶来,发现又是他。
林森是个优秀得近乎完美的男生,以其一流的学习成绩毫无悬念地成为各科老师眼中的得意门生,又以出众的外貌和颀长挺拔的身材成为女孩心中的白马王子。我一直不明白为何眼高于顶的他会独独钟情于各方面条件都不甚出色的我。
他从来不在人前隐藏对我的好感,因此我也几乎成为全年级女生的公敌。我苦笑一声,人人都羡慕我的好运,又有谁能体会我从默默无闻之人忽然上升为全校焦点而陡增的压力。
泛黄的信封上留下林森濡湿的手指印,薄薄的几张纸掂在我的手中却有巨石般的分量。填报志愿前夕,他不止一次地征询我的意见,在得到我报考ZJ大学的肯定答复后,才在最后一天郑重地填上自己的一笔。他的故作高深只换来我的好气又好笑,我可不希望之后四年还要继续遭受他的荼毒和同窗的白眼。于是ZJ大学换成了JT大学,我偏不让他如愿以偿。而Z大和J大分属两个城市,不管今后会怎样,至少能享有四年的清净。
防盗门被推开的咣当声拉回了我飘忽的思绪,妈妈提着满满的两个马夹袋走进来,我忙起身伸手接过,低头一看,竟全是些零食、水果和糕点,不觉失笑,“妈,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吗?”
“给你带去学校,听人说J大的伙食不好,怕你饿着。”妈妈捏了捏脖子,坐到我身边。
我讨好地倒了一杯水给她,撇撇嘴,“那也不用买这么多吧。”
“你吃不完还有林森呢。”
我哑口无言,话语在舌尖上转了几个来回,终于默默地吞回去了。
仿佛意识到我情绪上的转变,妈妈诧异地问:“刚才遇上林森,让他上我们家玩,他说改天再来看你。你俩这是怎么回事?”
我只觉得自己满头的黑线,常听说有家长因为孩子早恋采取各种强制手段,只为了将苗头扼制在萌芽状态,可偏偏我的父母不但态度暧昧,还采取了放任自由蔓延的政策。
“妈,我和他又不是一所学校,你就别操这个心了。”我说得已是无比婉转,仍是被妈妈狠狠地一记敲在脑门上。
我委屈地扁了扁嘴,小声地嘀咕几句,她哼了一声,“不要当我不知道,定是你耍了什么花招。”
知女莫若母,我只得讪笑几声。
“你从小娇生惯养,什么都不会,从来也没出过远门,原本有林森替我们照顾你,你这孩子还非不领情。”母亲大人满腹牢骚,看这架势一两个小时之内不敢有望结束了。我眼角瞥向客厅里的挂钟,暗暗叫苦。
“林森这孩子人乖巧,读书又棒,对你也好……”我把脸转向一边,尽量做到左耳进,右耳出。类似的话,前前后后听过不下百遍,耳朵上的老茧也起了几层了。
“……”
“我真搞不懂你整天都在想什么。”每次“推心置腹”的谈话都是在我的无声抗议后以这句结案陈词的,我吁了口气,终于得以解脱。
我可以对妈妈的话不加理会,可是她说多一次便会在无形中加深我的愧疚。
我在企盼和焦躁中迎来了开学,幸好新鲜忙碌又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很快冲淡了我对林森的内疚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