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月咖啡厅,三三两两懒懒散散的人,甜蜜的窃窃私语声。伤感煽情的欧美音乐从四面八方向客人们飘来,把他们毫无知觉地包裹在暧昧和慵懒之中。
看上去彭一峰很是修饰了一番,刮得光光的下巴隐隐约约还有几许血丝,新理的短发打了摩丝一根根竖起来活像扎了一头漆黑闪亮的钢丝,黑色的T恤衫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又是那种志得意满神清气爽有为青年的模具表情。刘雪婷可没他那么精神,为了肚子里孩子的去留问题她已折磨自己半个多月了,看起来非常憔悴。或许是做贼心虚,才一个多月的身孕自己就觉得老不自在,就算穿了件宽松的大T恤,依然觉得大家都往她腰身看。
“怎么想起来到这里来啊?”彭一峰叫了咖啡后,把手捉住刘雪婷的手,深情款款地问。
刘雪婷把手抽回来,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没喝酒的他如此风流倜傥,文质彬彬,可能别人做梦也想不到喝多酒之后这个男人是个连洗发水和炒菜锅也要提起的男人,这世界真正可笑。
“没什么,想请你喝杯咖啡,顺便把你上次借我的钱还给你,笔记本折算成一万五,如果不够你跟我说,一共是三万五。”刘雪婷从包里拿出发展卡,在桌面上推过去,“密码是六个零。”
“你什么意思啊?”彭一峰脸腾地一下子红了,受到侮辱般地瞪着刘雪婷,“你到底当我是什么啊?”
“没什么,嗯,这几年如果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请你担待一些。”刘雪婷咬咬牙说出这话,其实这明显不是她真正想说的。
“就算怎么样,也不用算得这么清楚的!你太小看我了,笔记本是我送给你的,我不会收回来的,那两万块钱,我知道你有困难,就算是个最普通的朋友,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如果,你真的想分手,我不会勉强你,我们好聚好散,你不欠我什么……”彭一峰表情复杂缓缓地说着,看得出来,他已有些伤感了。说到这里,他愣了一下,没有看刘雪婷,把招行卡在桌面上轻轻推回到她面前,似乎是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雪婷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本来她以为跟他推托一番后,他会把钱收过去,顺便把自己家的钥匙收回来;或是互相揭短,说一些难听的话,历数彼此陈迹,但没想到他表现得如此慷慨大方,自己打好腹稿的很多种场景可以派上用场的话都用不着了,一时觉得很失落。这笔钱是绝对要还给他的,钥匙也是要要回来的,她苦笑着在心里对自己说,找机会吧。
还钱和要回钥匙是可以找机会的,可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呢?她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是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不但无法面对公司的人,失去工作连自己活下去都是个问题。还彭一峰的钱是妈妈从老家转账过来的,她找了个借口,老妈没有二话就把钱打到她卡上了。其实她心里清楚,妈妈并没有多少钱,这为数不多的钱是她从牙缝里省下来的,再婚的她始终觉得对女儿有一份愧疚,总是不遗余力不问理由地帮她。想想自己其实有些卑鄙,虽然不是明目张胆地要挟,但总还是裹挟着那样的意思才肆无忌惮地要求。
而孩子,孩子!想到这里,她的心轻轻地疼了一下,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腹部。几年前,也是这样子,安静的咖啡厅,不多的客人,她坐在一个角落,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要做一个决定,孩子去留的决定。
那时候……那时候……
眼睛潮湿起来,她眯起眼,时光倒流,所有被记忆刻意尘封的片段铺天盖地而来。教学楼,校园广场,图书馆,舞会,女生宿舍,纪念亭,男生们放肆的笑,女同学们变形的脸,校外的酒吧,迪厅,男人的单身房,初夜,哭泣的声音……她哭了?是的,她哭了。
“我不同意你打掉孩子!”那个男人说。
“你凭什么不要我打?你要我牵着孩子去照毕业像吗?你要向别人证明我是你游戏的对象,并指着孩子说他是你游戏的副产品吗?”刘雪婷冷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