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得寸进丈(8)

我想我会好起来,明天我就去找郑筱萸,去看竹子,去海边散心,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我又睡着了,这次没有人打扰我。睁眼的时候天早亮了,闹钟指着十,爸爸笑眯眯地端着豆浆进来看我醒没醒。

我看见镜子里自己肿起来的嘴,嘴唇上有个牙齿磕出来的月牙般大小的伤痕。我不像自己了,像史密斯夫妇里的安吉利娜·朱莉,我把头发梳成古墓丽影里罗拉那样的马尾,喝着豆浆开始收拾几件简单的行李。

爸爸从不反对我出去玩,只为我的安危考虑。他课不多的时候都在家陪着我,从我小学一直陪到长大。妈妈去剧院带新演员了,我出门时还和爸爸热烈地拥抱了一下,告诉他最短一个星期,最长半个月我一定回来,不要担心。我回来就相亲,一个接一个的见,直到见到一个我满意的马上结婚。

爸爸把我送到楼下,嘴里反复念叨“兆兆路上小心,每天给家里打电话。咱不着急嫁,爸爸妈妈舍不得。”

我上了出租车,从窗里探出头跟爸爸招手然后在车站买了票。坐火车要两个多小时,在候车室等车的时候,我把手机也关了,我要把昨天所有的记忆都格式化。我要在海边重新开始,好好过我的假期。

那之后一个星期,我住在郑筱萸家旁边的一个招待所,白天不是逗弄竹子就是带着她去海边玩。

我们一起晒太阳吹海风,竹子晒黑了,我还是很白。竹子又爱上我了,亲昵地叫我落落姨姨,我再问她姨父是谁,她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开心极了,觉得竹子真贴心真理解我。杨宪奕绝对不是她姨父,她也不能喊杨宪奕姨父,要不我就不当她姨姨了。

我抱着竹子在太阳伞下看书,给她讲王子和公主的故事。故事里坏巫婆总是个大胸的女人,坏国王是抛弃我的那个人的样子。我的故事里没有王子没有公主没有灰姑娘,我就是一粒豌豆,要长得挺拔高大,一直长到天堂去。

“姨姨,你以后也不走,天天和竹子在一起,行吗?”竹子拍着我的胸,确保她的私有财产没有丢失。

我点点头,说好。我不知道我的明天在哪里,但有一部分的我留在了过去,留在了竹子身边,永远也不会带走。

第二个星期,我亲吻了竹子,告别了郑筱萸一家,又往北去了另一个更小的城市。我在渔村里看妇人们织网,看男人们傍晚收帆回来,吃一顿热热的饭。我开始想家了,每晚给爸爸妈妈打电话的时间越来越长。

外出游历十四天后,我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假期还有三个星期,姑妈婶婶给我安排了十个相亲对象,平均两天见一个。

我还有些累,听着爸爸给我汇报我走后家里的大事小情,侧着头看我放在床头上的手机。我走了十四天,杨宪奕没给我打过电话,也没给我发过短信,那晚他亲我的事肯定是场噩梦。可我在浴室的玻璃里分明看到那道像月牙的伤痕。我很好奇,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又不好奇,因为我们以后不会有什么牵连。他已经十几天不纠缠我了,就意味着以后的几十天,几十年都不会纠缠我了。

相亲是件累人的工作,开始了以后我忙碌得比放假前还充实。晚间我还学了个防身术,在教练的指导下,我每周两次在健身房的垫子上被人摔来摔去两个小时。我学会了怎么挨打,然后才学着怎么打人。

我见到第四个相亲对象的时候,已经练好了全套的应答问题,像是学生时代老师给画了重点后让我们背诵的那些篇目一样滚瓜烂熟。

男人都一样,问什么关注什么几乎差不了多少。我看着不同的脸,听着相同的问题,喝着不同的饮料,给出相同的答案,体味着相亲狂、结婚狂的悲哀。我知道我不喜欢这样,我宁可继续在健身房的垫子上被教练摔来摔去,摔出一身硬骨头。

放假了,关浩只给我发过两个短信,一个问我好不好,一个问我好吗。我都回复了,他没再回复我。

见第六个相亲对象的前一晚,我从健身房出来,摔得骨头架子都要散了,刚洗完的头发还有些微微的潮,就披散在肩上。

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见看门大爷对我招手,我边笑着对他招手边往门里走,把手里的运动背包往肩上甩。

砰!

背包甩到别人身上了,我连忙道歉说对不起,可背上一紧,上身本来很短的大领运动衫肚皮部分往上错了两公分,露出一大片白肉。我想赶紧遮住,有只手却拉着我的胳膊拽着我直接往外走。

“没关系!”

我听见杨宪奕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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