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只是咬着手绢儿在那里发笑,忽然外面有人喊了一声,“朱婕妤娘娘到……诸美人请出来迎接。”
我与表姐对望了一眼。
这位娘娘来干吗的?探路?示威?找碴?
朱婕妤娘娘代张贤妃娘娘,赐沅英宫二十四位美人宫装各一件,珠钗一支,宫花两枚,弓鞋一双。表姐她们少不了要盈盈下拜,口称谢贤妃娘娘,谢婕妤娘娘。那位婕妤娘娘生得清秀可人,一头乌发梳成一个三仙髻,戴着五色富贵彩绸宫花。压发是点翠衔珠锦凤钗,穿着件豆绿滚桃红边的宫装,披着杏黄璎珞蚕丝云肩。富贵是有了,但是衣装完全不衬她的肤色,宫花太大显得脸庞只有巴掌大小。本来很秀气的人,偏要往富贵里打扮,看上去别扭得要命。
等她走了,我问表姐,“贵、德、淑、贤,那张贤妃不过排四妃之末,哪来那么大权威和财气,赏这么多东西?”
表姐不忙看她得的那份东西,倒了一杯茶喝了才说:“你不懂,这些东西本来就宫中该赏的,只不过贤妃抢了差事,说成是自己赏的。东西其实全是宫中额定的,由织造司造好,由内总代管送来。贤妃说是她赏的,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我明白了一半,“那上面不是还有淑妃的吗?贤妃这么做,淑妃她乐意吗?”
表姐抿嘴一笑,拿手帕拭拭唇角的胭脂,“王淑妃也不是省油的灯,你等着看吧,好戏还在后面呢!”
果然第二天一起来,表姐她们就被集结在一起,背宫训诂规矩顺便一起纠正仪态。那负责教引的女官很有些岁数了,只称是淑妃娘娘吩咐下来,开口就是恭谨,闭口就是妇德。有的姑娘柳腰款摆,被说流于狐媚;有的胭脂抹浓了,被说是过于妖娆;走路摇曳生姿的说其不庄重,爱笑爱说话的被指为轻佻。
这是训练美人吗?我看是训练如何做木头人才对。
这八成是王淑妃的授意,来施下马威的吧?
我托着点心坐在后廊的台阶下偷闲,反正表姐现在忙着,杨华儿也不得空,我乐得清闲。这沅英宫的点心做得不错,麻酥团子香芋糕,炸奶油果和松仁饼,味道真是不错。其他人都吃得很少,八成是怕身材发胖走样,得不到皇帝欢心,倒都便宜了我。
入选姑娘们的外套衫裙都交给宫中的浆洗,但是贴身的衣物比如兜肚亵衣什么的都是自己洗。托表姐的福,我这个在现代用惯了滚筒式全自动洗衣机的蛇精,又倒退回原始状态,用手洗内衣,然后拉在绳上晾晒,阳光和煦微风阵阵……各色的兜肚亵衣在绳上飘飘舞动,好像五彩蝴蝶似的。
不知道哪件是杨华儿呢?不如我给她捉个毛毛虫放在衣服里,咬不着她,能吓吓她也是不错。就算是吓不着她,恶心她一下也好。这种兜肚哪有穿现代的内衣好。现代内衣又舒服又好看,还带塑形美体的功能,不比这个强多了嘛。
我拍掉手上的点心渣儿,摸摸我晒的衣服,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将几件衣裳收了,再收帕子——绳上晾的帕子呢?
我东张西望,一眼看到靠墙的一排树上挂着一黄一白两条丝帕。
什么时候让风吹走的,我竟然没有注意到!
这下可好,搬运术不能用,玄风术不能用,只好施轻功了。
看看左右无人,我轻轻一纵上了树,先拿着那条黄色的,白色的钩在一条细枝上,离我还有两米多远哪。
我将腰里系的绸带解下来,往前轻轻一甩,要是钩个别的物件,保准是手到擒来。可是我那位骚包的表姐,用的手帕是真丝质的,柔滑非常,绸带也是个滑溜的东西。那块手帕飘呀飘的向下落,跟片落叶似的,落到了墙外的宫道上。
我的绸带本打算再接再厉地使出去,将帕子捡回来的。可是宫道上打东头儿来了一队人,簇拥着一顶轿子逶迤而来,我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原处。
我可不是笨蛋,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显露我身怀武功去捡一条帕子,那些人不将我当成刺客抓起来才怪呢。
可我这么一个大活人趴在树枝上,底下的人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到?当先开道的人叱喝一声,“什么人!”接着其他人也戒备起来,纷纷抽出兵器来指着我,我连忙摆着手赔着笑脸,“大家别误会啊,我可不是刺客。那个,刀剑无眼,大家可别乱动。”
底下的人喝问:“你是何人!攀在树上意欲何为?”
我尴尬地挥挥手帕,“我是沅英宫的宫女,因为晾的手帕被风吹到树上,所以我才爬上来捡,可是手帕又被吹到地上去了……”要说让底下的人将手帕捡了扔给我,我倒不是说不出口,但是恐怕我说了他们也不会理会我,不问我的罪就不错了。毕竟这年月让贵人受惊也是样罪过啊。
底下人的一时没有说话,我也闭上了嘴巴,树上树下大家你瞪我我瞪你的僵持起来。
可是我能坚持,底下那些人也能坚持,却有一样东西不能坚持了——我趴的那根树枝本来也不粗,被我又踩又压欺负了半天,早就摇摇欲坠。嘎嘎的断裂声声声入耳,我想不光我听到了,底下那些人应该也听到了。
现在摆在我面前有三个选择——
一、退回来,并且注意不要显露我身怀武功,而且那块手帕也不能要了。
二、跳下去,管他是谁,反正这种忍气吞声藏头露尾的生活不适合我。
三、关于这个三么,只怕是来不及了,因为,因为……这根树枝不给我从容选择的时间了。
啪的一声树枝折断,我马上变成一个自由落体,像启发牛顿的那个伟大的苹果一样,受地心引力的作用直直地往下掉,砰的一声结结实实摔在石板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