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筵散,太后先走,皇帝再走,然后我们走,最后轮到亲戚大臣们走。
不像屋里那么混沌闷人,外面寒意清冷,夜幕的天空像一块澄澈的墨蓝水晶,没有半点杂色。星光也显得真切又接近,仿佛跳起来就能伸手撷一颗收藏。
真美啊。
这么纯净的没污染的天空,在以后可是再也看不到了。城市的污染和光害那么厉害,我以前住的又靠近工业区,别说星星,连月亮的正脸都很少见。
大家浩浩荡荡地出来就要分道扬镳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我抬头看得入迷,一边喜福正拿着风帽斗篷等着,“娘娘,咱回吧。”
“哦,好。”
她把斗篷替我披好,又要把风帽替我戴上……
“娘娘……”
我打了个哆嗦,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哪个在叫我。
单凭俩字儿就把我叫得这么寒,活像突然降温十度的,没别人,就是吴良辅这家伙!
他就跟乌鸦一样,肯定没带什么好信儿来。
“吴公公。”我皮笑肉不笑,“你不跟皇上快回乾清宫,在这儿闲逛啊?”
“嘿嘿,娘娘说笑话了……”他点头哈腰,“皇上宣娘娘去乾清宫说话儿呢,奴才是奉旨特地在这儿等着娘娘的!”
咯噔!我心一哆嗦脚底也哆嗦,一个没站稳,穿着两寸高底鞋的脚重重地踩到石阶沿儿,脚踝骨撞到石头上。
——啊啊,我甚至听到了清脆的骨头响声!
“哎呀!”我痛叫出声!
“娘娘!娘娘啊!您没事儿吧?来人啊,来人!”
喜福喊人的声音特别清晰响亮,其实我扭得不重,可是心里一动,马上配合地全倒在她身上让她扶着,“哎哟……好痛啊……叫太医来啊,哎呀我的脚断了啦……”
太医估计是来不了,大过年的太医们也放假,值班儿的还不知道偷懒没偷懒呢!关键是,俺现在是病号了!可以理直气壮地不用搭理皇帝的传召!
太失算了!
我只想到一没想到二。只觉得脚受伤了就可以不到顺治那里去,却没想到脚受伤了,吴良辅正好用不便移动的借口直接让人把我抬回了乾清宫的西暖阁。顺治已经换了礼服,穿着件石青的常服坐在案边,我被架进来的时候,他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这是怎么了?”
吴良辅赶紧请罪,说下人服侍不当,静妃娘娘脚受了伤。
“那快传太医啊!还都愣着干吗!”
罪魁祸首就是你自己!我没好气。
刚才在外面很冷还不觉得,一进到内室,暖气一烘,脚疼得一跳一跳的,好像伤得不像我想得那么轻。
“你真是的……也没见你喝酒,怎么会失脚?”
我“嗯”了一声,头靠在椅背上别过脸,装着精神不好也不想和他说话。
这跟上次的情形不大一样,上次是大天白日,这回是夜深人静,一男一女独处一室,明天说不定这信息就会传遍后宫和朝野,就算我和这家伙只是说说话,甚至不说话,只是相看两相厌地过了半夜,但是谁信啊?
我是清清白白一个人,绝不想跟这个性情暴躁反复无常的小胖子扯上什么瓜葛啊!
太医果然火烧屁股似的来了,他肩膀上落着薄薄的几片雪,进了屋之后,那雪片很快化成了水珠,从衣服上滚落。吴良辅还要去搬小屏风,顺治一顿脚,“什么时候了还费那个事,就这么看吧。”
喜福赶紧上来替我把鞋脱了,脚踝那里已经肿得像馒头——要是有这么红的馒头的话。
太医的手指头紧张得直哆嗦。这种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法也真碍事儿,也不知道这时代有多少女人是因为生了病不看郎中或是别别扭扭地说不清病况、郎中把脉也不到位而误诊送命的呢。
“怎么样啊?”皇帝不耐烦地逼问。
太医老人家的山羊胡子都发颤了,“无,无大碍,没伤着骨头……只是需将养数日,这些日子娘娘不要走动。”
“疼得那么厉害,还肿成这样,怎么没大碍?”皇帝毫不客气地说。
这个人……我现在不光脚疼,还觉得头疼。
“回……回皇上,静妃娘娘没伤着骨头,但是伤了筋,疼痛是难免的……臣这就开下方子,煎了药给娘娘服下,可以宁神止痛。”
“那还不快去!”
喜福跪下来替我把鞋袜穿回去,动作很轻,我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
“还疼得厉害吧?”他问。
我摇摇头。
“这个……”太医开完方子又进来了,一看我已经穿上鞋袜的脚就愣了,“娘娘……娘娘伤处还需敷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