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的视线再也没离开过那幅画,自虐般死死咬着唇,肩膀也微微地颤抖着。
萧正宇一直跟在她身后,这些细节无论如何也不会看漏。薛苑看到画时,下意识流露出的神情绝不是粉丝看到偶像作品时的狂热,而是深深的困惑和更多复杂的情绪,如果非要形容这种表情的话,可以用“偏执”来形容。而“偏执”这种感情,在无论举止言行都堪称模范的薛苑身上,是不恰当的。
考虑再三,萧正宇终于没能忍住,走到她身边,恰好看到她唇角抽搐般地一动,几个字从她的嘴里断断续续地漏出来。
“真奇怪……不是这样……不应该这样……”
她的声音就像从嗓子眼儿挤出来的,差不多变调了,像在竭力忍耐什么。
萧正宇一直站在她身边,微微一怔,随即用很低的声音问她,“怎么了?”
原来以为她不会回答,想不到她连眼皮都不眨,任何信息滞后的时间都没有,迅速地开口,“这幅《读书的少女》,水平高到我想象不到的地步。这是一幅不可比拟的高超之作……没办法形容,太令我震惊了,这幅画跟他以前的作品完全不同。”
她连珠炮似的话让萧正宇很吃惊,“不至于吧,这不就是他擅长的静态人物画吗?我看过这画多次,漂亮固然漂亮,但和他一贯的风格相一致。你是他的画迷吧?这种风格也见得多,照理说不应该这样吃惊。”
“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懂?”薛苑狠狠瞪了他一眼,暴躁地反驳,“漂亮,你们这些人只知道漂亮!少在这里自以为是了!你懂的那点儿美术,连皮毛都不是!”
萧正宇为她的忽然翻脸感到震惊,但是并没生气,甚至有点儿期待她下面要说的话,于是心平气和地开口,“我不是半点儿都不懂美术的人。我很喜欢《声音》那幅画,女孩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反而更有趣。”
“懂一点儿比不懂更可怕!你根本完全搞错了!”
说完这句,薛苑重重地喘息数次,才再次开口,“世人都知道李天明最擅长肖像画,最善于抓取女人最美的一瞬。其实无论是什么人,他总是能抓住那一瞬,用画笔描摹下来,好像最美的永远是那静止的一瞬。”她伸出手臂相继指了指这间展厅里的几幅画,“这幅,那幅,角落那个,都是证据。还有就这幅《声音》,这个创意是早就用滥了的,李天明不过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加了一点儿自己的风格而已,让一个他笔下的惯常出现的女孩子完成这个动作,仅此而已!我敢说,这幅画他创作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星期。但是《读书的少女》不是,这根本不是一幅静态的肖像画。李天明所有的画都是静止的,只有这幅画是运动的。你看到这个少女手指尖的光影没有?还有她左侧黑发上的明暗交替,仔细看,那些都是在动的。这些还可以说是绘画技巧造成的。他这样顶级的画家,对颜色和光影的运用达到了最高的水准,做到这种魔术般的效果并不难,可是……”
她停下叙述,仿佛在斟酌用词,萧正宇也借机在此时仔细观摩那幅画。在薛苑的指点下,他似乎发现了新的东西:少女所处的位置应当在教室的一角,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梳着长长的辫子,侧身靠着低矮破旧的窗户,目光眷恋地停在书上,嘴角似有笑意。画的色泽偏暗,但是那抹笑让这幅画奇特地变得明亮起来。
“……少女看到书中有趣的内容,嘴角慢慢扬起了一丝诙谐的笑意,我几乎都可以猜测到她在看什么书,是《威尼斯商人》或是《仲夏夜之梦》。在那个年代,能接触到的任何书都是好的。少女那么高兴是因为她有了书,终于可以触摸到外面的世界。李天明要画的,是这个少女的心境,想要表达出阅读给少女带来的愉悦心理。他以前的作品都是在画美女,画女人的静态美,但是这幅画忽然变了,动起来了。他画了几十年的静态美女,为什么忽然变化那么大,我不明白啊……”薛苑盯着《读书的少女》,感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