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渐低,最后几个字模糊不清,终被掐断在了舌尖。
那顿晚饭他们吃到了八点之后,薛苑又被丁依楠拉去逛商场。丁依楠豪气万千地买了数件名牌衣服和几顶帽子,花钱之大方实在让薛苑羡慕不已。
“你也去找个会挣钱的男朋友啊。”丁依楠一边试着新衣服,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薛苑说,“你要是放低一点儿姿态,不知道多受欢迎。别跟我扯什么代沟不代沟,你也只比我们大了两三岁,又不是差二三十岁,我不信我们的差距会那么大。大学四年看下来,我跟你越熟就越不知道你在坚持些什么。这话我都说过很多次了,但我还是要再强调一次,你跟我们不一样……”
薛苑“哦”了一声,笑眯眯地说:“在下洗耳恭听。”接着顺势坐到店内的沙发上。
丁依楠神气地把衣服扔回给柜台小姐,说了句“包起来”,又走到薛苑跟前,愣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伸出芊芊玉指,挑起薛苑的下巴,一寸寸弯下腰去,直到两人脸颊的距离近得不能再近,才把唇移到薛苑耳边,轻轻地笑了。
丁依楠呼出的是温热的气,同时掺和着温柔的低语,“虽然你从来不主动说起,但我还是知道。你起初根本不是学美术的,你原是外交学院外语系的高才生,大三时退了学重新参加高考,这才进了美院,所以比我们大了两三岁。能够放弃那样一所大学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薛苑微笑不语。
丁依楠咬了下她的耳朵,“我一直觉得,你在寻找什么东西。从你平时看的书和表达出的兴趣来看,你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你到底在找什么?”
喧闹的商场里,灯光闪亮,照得薛苑的肤色细如白瓷。她从容一如方才,“依楠,我觉得我们可以去人少的地方讨论这个话题。你看,现在所有的人都盯着我们看,连你家阿湾也不例外。”
虽然两人说了什么黄湾半句都不知道,但那种暧昧的姿态已经让他下巴都快掉地上了,直到两人分开后他还保持着双目圆睁、合不上嘴的姿态。
环顾一下四周,丁依楠满意地抚着自己的下巴,又去搂几近化石状态的黄湾的胳膊,“别人吃惊还好说,你那么吃惊干吗?你是第一次看到两个女人搂搂抱抱吗?”
“倒不是第一次,咱们学校里什么人都有,我也不是没见过。”黄湾困惑,“不过看你们那么亲密,我真的吓了一跳。”
丁依楠好容易忍住一声笑,“这就吃惊了?我们大被同眠的时候你还没看到呢。”
“女人的友谊啊,不能指望这些男人理解,”薛苑推了她一把,接过话题,“好了好了,快点儿结账吧。”
同他们分别时天色相当晚了,公车和地铁都已经停运,不得已,薛苑只好打车回去。
这一天她走了太多的路,又穿着高跟鞋,从出租车上下来后,她觉得脚掌犹如铅块,索性脱了鞋,把鞋带攥在手心,一步步地走回去。
夜晚没有月亮四周一样亮,工业文明造成的奇迹有时候并不逊于自然的美妙。道路的一侧是博艺画廊,这栋只有四层但占地面积却相当可观的建筑在夜色中静静地矗立着,它里面藏着艺术品,外表更像是浑然天成的艺术品;道路的另一侧则是市内最大的人工湖,湖水清冽,柳树的枝条轻轻搭在围栏上,别有一番诗情画意,跟这座崇尚时尚的大都市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她走得很慢,杂七杂八地想起很多事。之前的大学里也有个这样的湖泊,每到夏天荷花艳丽半池水,那是文人墨客笔下的净土和灵感的来源。那时的同学,一个个不是上研究生就是工作了……她觉得那段时光离现在似乎已经太遥远了,随即想起今天的搬家,那个住了四年的宿舍,今天她彻底从那里搬出来了,虽然她对那个宿舍并无多少感情,但还是觉得有种怪异的缺失感。她就像所有第一次走上工作岗位的年轻人,对未卜的前途感到紧张,又感到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