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第十二章 听 政(1)

对大唐的大部分子民而言,从贞观二年末到贞观三年元月这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登基已满两年的皇帝英明睿智,又爱民如子,尽管天灾还时有发生,不过生活还是已经从隋末的战乱中渐渐恢复了平静。而对于那些身处庙堂高处,后宫深处的男人与女人来说,不过四十多天的时间却是暗潮汹涌,让人措手不及。

皇帝陛下祭天回来后的第二天,太子、四皇子与长乐公主便被毫无征兆地从别宫接了回来。这原本就引起了不少人的观望与怀疑,不过陛下随即下的第二道命令,可就造成了宫中极大的不安,原本在宫中各有居所的皇后的三个亲生子女被安排住进了甘露殿,由陛下亲自照顾。

皇家有皇家的规矩,不过即使不是皇室,那些贵族世家的孩子也大多由乳母、下人照料,亲生父母反而极少自己抚养,更何况当今皇上登基不久,正值日理万机之时,这一行为直接造成的流言便是,皇后似乎已拖不了多少时日了,故而陛下将亲自负责孩子的教养,以此来宽慰皇后之意。

而更加令人震惊的事发生在翌日的早朝上,群臣们竟然发现太子殿下换上了只有在大典中才穿过的太子朝服跟在陛下后边,随后面色平静地跪坐在皇帝的左下方。

早朝刚开始的时候,谁也没有说话,而是都拼命地不留痕迹地向国舅长孙无忌和太子太傅李纲望去,谁知两人一个是气定神闲地立着,目不斜视,另一个却表现得同样诧异。

随后,只听见皇帝波澜不惊地说了一声:"从今日起,太子每日早朝随朕在两仪殿听政,用过午膳后,再由太傅在书房教授课业。"

这完全只是一句告知而非询问,甚至连一句形式上的"众卿家有何异议"都略去了。

即使在太子出现之时,不少人已有猜测,但是当皇帝明白无误地说出"听政"二字时,众人还是惊愕不已。皇权是独一无二的,而如今皇帝的边上出现了另一个人,即使是国之储君、未来的天子,但今上正值盛年,子嗣承继又毫无隐忧,那么如今让年仅八岁的太子殿下如此郑重地出现在群臣面前,其宣告的又是什么呢?是明召天下太子的地位无可动摇,还是……无人敢继续深想下去。

在位于三公之内,可以参加内朝的官员中,尚书左、右仆射,房玄龄与杜如晦,皆与长孙无忌相交甚深,对皇后也极为敬重,自然不会对皇帝的举动有所异议。

而侍中王珪在看了一眼魏征后,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疑惑,不过还是用了比较委婉的语气出列谏言,认为太子尚还年幼,蒙童授业还未齐备,听政似有所不妥。

皇帝却不以为然道:"朕幼时擅于骑马,好弄弓矢,而读书甚少,而后方对史籍兵略多有涉及,皇后年十三婚配于朕,不久时逢太穆皇后早逝,家族内务疏于掌管,皇后代为管之,谨言慎行,公正宽厚,众人无一不服。太子身为朕与皇后的嫡长子,又是将来的一国之君,书中确有圣贤,但仍应及早涉于朝政,才不至于将来只懂得纸上谈兵而祸及家国。"

下臣均再无他言,开始正式论及朝政。

房玄龄先上书道:"启禀圣上,自贞观元年七月山东大旱,陛下免其一年租赋,可今年关东各郡县仍少雨多旱,庄稼收成甚少,关东的地方官奏请圣上望朝廷能否再免其一年赋税?"

李世民接过郑吉递上的奏则,仔细看过后,便交给太子过目,随即便开口道:"各位卿家有何建议?"

魏征最先进言,认为应当予以免除,天灾无可避免,若君王无所行为,百姓无所依靠,则必将造成人祸。

不过,马上就有人反驳道,魏征本为关东人士,如此言论多有偏颇,且关东今年并无太过严重的灾情,若是再免其一年的赋税,对其他地方岂非不公?

在一片争论声后,皇帝依然没有表态,反而转头向太子相询对此事的看法。

起初,所有人都没有太过在意,尽管他们敬服陛下的雄才大略,皇后的贤德仁厚,但对他们的儿子,一个处于懵懂之年又颇有些顽劣的八岁小儿大多是不以为然的。

承乾恭谨地起身向父皇行过礼后,方才出言相对:"儿臣早前听说魏大人曾上过一道疏奏上说: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此也正合'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之意,民可载舟,亦可覆舟,现今关东地方官既有上书,百姓受苦,朝廷应当有所慰藉。更何况,关东之地自古便多有纷乱,昔日秦末,山东豪俊并起而亡秦族。而隋末的起义之士亦多发起于此,父皇早有'天下大治'之愿,必将对关东之地尤为安抚。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倘若关东旱情并不足以免于赋税而免之,的确有失公允,儿臣以为不如先遣一人亲赴山东,既可予以宣慰,又可察看实情,届时再作决断也不迟。"

李世民微微一怔,显然颇有些意外,对这个儿子,他还是自认相当了解的,自幼活泼好动,但由于疏于管教,因此变得性情顽劣,不好管教,但不过半年,承乾便犹如脱胎换骨一般,性子沉稳不少暂且不提,朝会时便对众臣镇定自若,刚刚作答时,清晰明朗又不显孩子的轻狂与稚嫩,思虑也颇为周全。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面露微笑,让儿子坐下。

不仅是皇帝,在位的每个人都不由得转头望向太子,那个年幼的太子似乎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养成了颇为不凡的见识与气韵,依然是孩子清俊的面庞,但那双眼睛开始变得沉静而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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