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唯我之遥,唯君之远(3)

真伤心,这是从小到大,嘉兰听过的,父亲最严重的话。

云逸安慰她:“没事的,气头上的话,不能当真,天下哪有真同子女生气的父母,不到暑假,他就会催你回家了。”

她才渐渐不哭。

隔一天她回来,眼眶还微微红着,坐在床上,云逸才问了一声,她就开始落泪。(亲爱的,嘉兰不是去了北京,这么快回来?电话里或者前面应该交代一下。嘉兰要回来什么的。)

她们都是一路的人,再怎么伤心,都不会号啕,若能失声哭出来,必是忍到无法再忍。于云逸,这是本身的要强;于嘉兰,是家里从小熏陶的教养。惟其是那么安静地流泪,看着更让人心疼。尤其嘉兰那样的人,自小顺风顺水,温柔纯真,看着她,就觉得她应该是一直幸福下去的那种女孩子。

云逸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默默在旁边坐着。过了一阵,她好了些,微微地红着脸,笑,“怎么好像哪个女孩子都要经历感情上的伤心呢?”

云逸拍拍她,想不起来说什么,又拍拍她,笑,“也许以后想起来,这时候的难过也是幸福啊。”

连这个动作,都是跟着他学的。

晚上她们睡在一起,两个人都辗转反侧,不知道谁先开始,讲一些琐碎的事情,那么自然,就说到感情。

说到从前,她是习惯被人疼爱的女孩子,也谈过别的恋爱,喜欢过别的人,可是不一样的。别的人,只让她欢喜,被人那么仔细地呵护着,是一种幸福,于是稀里糊涂地过去,告别,也伤了一阵子心,但是不一样的。

第一次有这么一个人,想起来他,心都像要化掉;第一次,有这么一个人,让你有点怄自己的气,他有什么好?他分明什么都不是预想中的好,可是偏偏就是那么好,恰到好处的好。好一点就太好,怕自己落得自愧高攀;差一点就不好,觉得委屈了自己。到了他,一切就都是恰如其分,可以欢喜可以委屈可以满足可以什么都不去想。

安静里她的叹息都那么欢喜。云逸含着笑,静静听她说。

遇见他,先是想,这么幸福,这么美满,一切都有了,简直惴惴不安,怎么会这么好呢?于是就来了挫折,又难过,为什么连这样的感情,都要遇见阻拦?但是又庆幸,也许有一点阻拦是好的,就当作是考验,不然的话,这样千山万水的一段感情,怎么证明它的真?

“云逸,我心里真乱啊。”嘉兰小声说,“没见到他之前,我觉得我什么都明白,只会选对我最好的那个人,可是现在都乱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云逸窝在床角,拉着被子笑,“傻丫头,你是太幸福啊。”

太幸福的人,缺的就是这样的一点波折和遗憾,如今连波折都有了。可是旁边的人看着,也只替她开心,却不觉得不公平。

她说:“云逸,如果我爸妈一定不同意,我该怎么取舍呢?”

云逸将她的手轻轻握住,说:“不会的,他们都是舍不得你难过的人,不会叫你为难。”

“但愿吧。”她叹息,“可是我觉得真对不起爸爸妈妈,我让他们不开心。”

云逸轻轻笑,想起来谁和她说过,大人都是不满足的,但是她说:“不要想了,结果没出来之前,就相信一切都是好的。”

嘉兰也笑,说:“是啊,现在愁也没用,我也不一定就是跟他结婚啊,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可是云逸知道,她这么说,是已经认了真了。

她又问她,“云逸,你有没有爱过什么人?”

黑暗里有什么东西一闪,炸开了,那么安静地,云逸说:“有的。”

嘉兰忍不住,问:“是什么样的人?”

云逸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笑出来,“没有结果的人。”她说,“不过,有人和我说过一句话,很有道理。”

嘉兰问:“什么?”

云逸道:“不要因为最终会失去,就拒绝拥有,或者提前放弃。”

是不是这样呢?那时候拒绝别人,最常用的一句话是,没有结果的感情,我不考虑。

想起红衣的文案,惆怅地说,这些都不容易有结果,何苦浪费彼此的时间和心力呢?

都是自以为聪明通透的女生。

谁又真的傻呢?不过是遇到了感情,受惑于悲伤的甜蜜的心情。有人能忍受割舍的苦,而有的人不。

有人千里迢迢地投奔,有人天涯海角地放逐,谁更勇敢,谁更洒脱呢?都还是放不下。真的放下了,这个人在不在你身边,好不好,都跟你没有关系了,又何必去刻意拉开空间的距离?

就像一层一层缠好了纱布,不见天日的那一块,必定是伤。

之城,你是不是明白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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