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然在爱(22)

谭谏严是来接她一起去听演唱会的。半夏在脑海里设想:谈恋爱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记忆里的恋爱是手拉手走在校园的幽深小道上,有躁动的风、虫蛾萦绕、汗流浃背和嘭嘭乱颤的心跳。

那时任何一个亲密动作都会让人为之颤抖。现在她跟谭谏严已经非常亲密了,他们各有各的工作,各自在自己的岗位上努力,只共同分享不多的业余时间,同时还要强调和保卫自己的私人空间。

一天不过二十四小时,挤得太满。心也不过是方寸之地,却有各种问题和压力充斥。而感情当真是疲惫的调味剂时,再没有谁把它看成是重于生命的。

恋爱这种东西,各有各的谈法。谭谏严像是知道孔半夏的想法和她心底的轻吁,神色深沉幽暗,无声轻叹:“半夏,我比你还要早踏入社会好几年,我早就不记得那样的生活了,我不可能带着你去学校操场散步,不可能陪你去图书馆里体会那些青涩的学生情调,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只能后悔没有早一点儿认识你,但是我要带你去见证的,绝对不逊色于你心底的那些残余的感情。”

可不是,他们早就不再是清贫的苦学生了,那些青涩的学生情调现在重操起来也太过矫情。

他们驾车出游,谭谏严带她去农家乐。入眼全是粮田,远处零星竖着几幢房子,都是两三层的矮楼。

半夏晓得的,这样的休闲度假有个流行的名字,叫做——返璞归真。

他们才下车,就有人迎了上来,领着他们向农田那边的房子走去。田间泥泞,半夏的高跟鞋偶尔陷进泥巴里,谭谏严都在后面及时托住她,双臂用力,扶着她站好。

她低头看去,白色的小牛皮鞋已经染成了土黄色,面目全非。

谭谏严提着行李。半夏倒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行李,反正他思维缜密,那行李里应该少不了她的东西。

他神情轻松,哼着歌,一看就是心情不错,外貌和风度都很出众,走在田间也丝毫不损他的光华。谭谏严是来展示自己的,自然准备充分,半夏只能坐在一旁看他怎么挥洒自如。

他脸上盖着一张报纸,坐在湖边垂钓。一有鱼上钩他总能精准地感应,拉线收钩,动作娴熟利落。他喃喃地对着上钩的肥鱼说:“你比她好对付多了。”

他眉眼熠熠,拎着鱼回到院子里。

半夏正在打扫屋子。他蹲在外面的水池边,借了把刀,利落地把鱼的肚皮割开,弄得一手血淋淋的,他也不介意。

半夏靠在门口往外看,鱼的腥味弥漫着整个院子。那个男人蹲在乡下的院子里,像一个农夫一样宰鱼。刀剁下去的声音闷钝。这并不是一幅富有美感的画面,也许刚才走过泥巴地他还能保持高雅,可绝对没有人在破鱼肚子、清理鱼内脏时还能好看得起来。她的耳边又回荡着他的话:“我比你要早踏入社会好几年。我早就不记得那样的生活,也不可能陪你去领略那些学生情调。”

他不愿意陪她去校园漫步,可是他带她来这里,不计较形象地卖力表现。她明白他的用意,不是不感动,这一刻她能读懂他的心。

一阵微风吹来,吹落了一地的柳絮。

半夏的脑子里蹦出《诗经》里的一个句子:“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它就像是一幅画,把一个出门在外的游人的心情表达得淋漓尽致:出门时还是春天,杨柳依依飘扬,而回来时却已经是雨雪交加的冬天了。

在这四季交替的一年当中,游人经历了什么都已经尽在不言中,是不是以后的人生只能有缠绵的秋雨陪伴了呢?

他站起身来,挺了挺不舒服的背脊,转过身来说:“鱼还要腌一腌才能入味,我刚刚去借了一辆自行车,只要修好轮胎就能用了。”他的眸底含着笑,眼角暴露他心底的秘密,甚至不计后果地爬出一两条鱼尾纹。

“想不想吃完饭我载着你出去遛遛?”

“你会修轮胎?”

在她质疑的眼神里,他当真走向不远处的大树底下扛来自行车,车身老旧,轮胎是瘪的。他拆下外胎,把里胎打上气之后,浸在水里一处一处耐心地检查。

这样凉爽的天气,他却出了一点儿汗。

他是一个冷静的人,她很少见他流汗的模样,此刻他颊边却挂着几颗晶莹的汗珠。“以前在国外,我一个人什么都要学,烹饪,怎么维修一辆自行车,受了寒在房子里自己熬姜汤……”

他对着一个没有踏出过国门的人绘声绘色地描述生活中的各种酸甜苦辣。她曾经极其迫切地想要知道另一个男人的那一段生活,那个人没有让她如愿,现在眼前这个男人却正积极地把她领入他的生活。

吃完饭,他特意做了一个舞会里“请”的姿势,勾起唇说:“这位小姐,可愿意随在下骑单车亲近大自然?”

她伸手覆到他掌中,掌心温热。她会心地一笑,“荣幸之至。”

他们开车回到城市的时候,她对他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她知道,这种感觉里有一种名为信任的东西在增长。

这样的爱情像一场拉力战,对方多使一分力,她便也多投入一些。

这样小心翼翼叫自己不要再吃了暗亏,她却不知道,一个饿了很久的孩子,突然发现原来还有人愿意这样大方地接济她,她怎么会只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甘李”?她分明愿意用比甘李更昂贵的东西来回报他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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