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最想回答的就是这个问题,他早已准备过。此刻,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开始回答:“我从英国毕业以后去了法国,喜欢欧洲的文化和友好的同事。第一次到美国是去夏威夷,在那里爱上一位韩国裔美国人。我们结婚了。她是妇产科医生,旧金山湾区有许多产妇需要她。而我在巴黎的工作一旦空出,会有一两百在我之右的人希望填补空缺。”听众笑了,明远也笑了。
明远接着说:“为了我爱的女人和我们即将出世的孩子,我愿意放弃熟悉的环境。实际上在我刚知道即将作父亲的时候,我的心已经飞到美国了。旧金山湾区的这所大学我早已很熟悉,这里的人热情友好,有许多我十分敬仰的教授学者。在这不远的地方住着我的太太,也即将住着我们的孩子。我希望在太太身怀六甲行动不便的时候,能在身边照顾她,和她一起迎接孩子的降临,扶着孩子走出人生的第一步。人生路走过许多,我终于明白,我的家是我唯一要去的地方。旧金山湾区就是我的家。”
不知谁带头鼓掌,掌声响起,明远有些激动,低下头。当他抬起头时,看到瑞姬从听众席里走出来,脚步略带孕妇的蹒跚,眼里闪着泪光。她走上讲台,拥抱明远。这时系主任站起身来,向大家介绍:“这位是李医生,方博士的太太。我的孙子就是她接生的。”全场一片掌声。
明远和瑞姬告别系主任,莱戈笠教授说:“讲得很好,我们会尽快做出决定。”说着又拍拍明远的肩膀,“工作永远是第二位的,家庭才是第一位的。”
离开学校的路上,明远和瑞姬一直在揣摩系主任的话。到校园面谈通常有三四位候选人,每个都非等闲之辈。最后由本专业教授组成的招聘委员会,广泛征求包括研究生在内的各种人的意见,按录用的优先次序报给系主任,再由系主任召集全体已经取得终身资格的教授集体讨论、审核、辩论,然后无记名投票表决,结果难以预料,更不是系主任一人能左右的。但系主任显然是个家庭型的人,而且瑞姬还帮过他的女儿和长孙,他的这一票应该拿到了吧。
明远送瑞姬上班,回家路上顺便去买东西。跑了好几家商店才买到长长的鞋拔子,太太现在弯腰困难,这个可以帮她提上鞋。从商店出来去了超市,买了两袋泰国香米,还要把冰箱都塞满。
一进家门就开始忙,先在洗澡间装了把手,瑞姬进出澡盆稳当,又在澡盆里贴了防滑橡皮。最后到厨房烧菜,太太快下班时,饭菜烧好了。明远关了火,开车去接太太。一路上还在想着自己上午的讲座,最后的回答完全是真心话,决不是为了得到工作而说好听的,但愿在场的人被他真情所动。看着瑞姬行动不便的样子,很心疼,预产期是6月份,还有3个月,眼看就不能让她开车了。她说有个邻居可以搭车,但自己要是能在这里该多好?
第二天回巴黎的飞机上,明远觉得这是最厌恶的一次飞行了。打心底里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离开自己的太太。只要拿到工作,夏天学期结束,就彻底离开法国,不必再做空中飞人了。可如果拿不到,天晓得今后会怎么样。有时明远甚至会在心里说:“老天,我真的精疲力尽,只有你能帮我了。”每当这时就想起回国所到之处被称为“剑桥博士”、“法国的教授”,似乎在别人眼里很风光。可自己为此风光所付出的,有谁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