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空悲弱质斗流年(4)

她是真心希望小姐得宠。并非想好风凭借力用,送她上青云,跟着一朝飞上枝头。只是不愿善良美丽的主子这样委屈自己。在相府,小姐对老爷也是淡淡的,仿佛有种不易察觉的疏离,但老爷却是极宠她的,小姐说不去名媛淑女的聚会,老爷就允她不去;小姐说不喜关小侯爷上门,老爷就真的命家丁把大门拦着……只要小姐听他的安排,每日里用心学那些琴棋书画,她们的老爷,便是天上的月儿也愿意摘来。

可她的小姐呢,关键时刻自悔毁前程,相爷、太后都恼了她,不肯眷顾她。好不容易大少爷挣了军功回朝,圣眷略略回头,主子却硬说自己身子未愈……她看不懂,仿佛主子们的事,也不是她一个小丫头可以懂的。

“这不正好?也算旷古绝今第一人,说不定青史留名,流芳百年。”秋水有趣地看着一脸不平的丫头,咯咯地笑了起来,转头望向窗外渐渐凋零的桂树,那笑声犹在耳边荡漾,眼神却一淡,暗得犹如幽成沉死水的深潭,怎么也探不到底。

“小姐,小姐……不好了……”远远的,桂花树影影绰绰的背后,红藕跑得发丝凌乱,光滑的小髻松散了一半,几枚簪子也摇摇欲坠。

“什么事情,慌张成这样?”秋水微一惊,诧异地望着被绿袖扶进来的红藕,心里突如凉风吹过,冷冷地抖了一下,总觉一种说不清的不祥,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少爷……少爷出事情了!”红藕只觉身子发虚,如秋风飒飒扫落叶,人立在船舷,整个身子摇摇欲坠,却一把推开绿袖递过来的茶水,说得急了,声音里打着好几个颤,牙齿咯咯地作响。

“什么?哥哥怎么了?”正此间,一阵大风卷过,震得窗外的树叶簌簌地乱响,秋水一阵头晕目眩,豁霍然站起,纵使她平日里修身养性,淡泊宁静,乍闻之下,心头还是一阵紧卷着一阵的慌。

“皇上……皇上说北疆的军饷有问题,收了少爷的兵权,禁在兵部衙门里。老爷……老爷已经多日称病没有上朝了!”红藕见小姐脸色顿时变了,胭脂托起的那点儿晕红彻底退去,脸上的白如僵尸猝死,碜瘆得人心慌,回话更结巴了起来。

“皇上……皇上都派了谁去查?”秋水背抵着窗子,死命攥住窗棂一角,“咯噔”一声,力用得急了,细长的指甲顿时折了大半去,断痕嵌进肉里,迅速涌出一粒殷红圆润的血珠子,深深地疼,梅花纹鹊枝窗棂上顿时留下几道月牙形的深深印记。

绿袖跟着主子这么些年,无论何事,见小姐总是淡然处之,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纵是荣华富贵,也如过眼烟云,一笑而过。从没见秋水这样失态,一时也怔了,见秋水吃痛,“啊”的一声清醒,忙冲上来握着秋水微抖的手,抽出腰间别的雪白缎帕裹上摁住。

“衡王和歧王两位王爷管着兵部,会同吏部尚书花自方大人,一起审理北疆军饷的案子。”红藕亦被一吓着,本就跑得虚了,这一来更是跌跌撞撞,迟疑着说了,边哀哀切切地问,“小姐,我们可怎么办?”

秋水身子一晃,人已经跌坐了下来,落在适才坐着的鸳鸯锦凳上,只觉自己一刹那绵软如絮,面色苍白地呆望向窗外。

十月的风突然大了起来,斗大的风压得桂花树后的一架藏边蔷薇,羽状叶片娇不胜力,突突地抖动。当户程蔷薇,枝叶太葳蕤。不摇香已乱,无风花自飞。秋水想起当日和哥哥一起在相府咏蔷薇的甜,心里的苦又多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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