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夜放花千树(上)

第二日,天气放晴,万里无云。早晨去请安,老夫人推说身体不好,不肯见任何人。冰儿的眼圈红肿红肿的,见到岑溪弦和梅娆非,她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吓人。岑溪弦还是如往常一般笑逐颜开,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但是梅娆非的脸色却十分差,仿佛受过什么惊吓一般。

我怕冰儿跟她们吵起来,忙拉着她去看沈洪。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是宝宝在照顾沈洪。见着我们,她忙迎上来,说道:“还是老样子。”我看看床单,果然都被撕成一片一片的了。但是很奇怪的是,沈洪的嘴里,却含着一截木头。我问道:“宝宝,这是怎么一回事?”

宝宝说道:“昨个夜里,我看大公子一直不停地咬牙齿,怕他咬到自己的舌头,就拿了一截木头给他咬。”我和冰儿听了,都称赞宝宝的细心。

我又问道:“宝宝,大公子昨个儿服的药,还是令狐大夫给开的么?可有什么问题不曾?”

宝宝回道:“药是令狐大夫开的,是我去煎的,中间不曾离开过,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我知道宝宝素来是个稳妥的人,就放心地点了点头。

冰儿问道:“九容嫂嫂,你觉着大哥哥以前服的药有问题么?可是事实上,我曾拿出去让大夫检验过,大夫说并没有什么问题的。”

我点点头,沉吟半晌,说道:“冰儿,你可知道有一种可以让人上瘾的东西,叫做‘罂粟膏’的?”

冰儿闻言,面色惊变,半日才说道:“九容嫂嫂,难道你怀疑大哥哥服食那种东西?”她走南闯北,见识自然广博,对这种东西的认识,较我自然也深些。

我沉吟着点点头,把那日里庆叔和我说的服食“罂粟膏”后的情形说了一遍。

冰儿仍是心存疑惑,说道:“若是沈齐、岑溪弦一伙人想害大哥哥,给他服食罂粟膏,一日两日尚有可能得逞,日久天长,怎么可能?”

我苦笑道:“我猜测着,给相公服食罂粟膏的,恐怕不是沈齐一伙,而是雨湘姐姐。”

冰儿闻言,脸色微愠道:“九容嫂嫂,虽然我向来很喜欢你,你也不可以说雨湘嫂嫂的坏话。”说完,她自知失言,又说道,“九容嫂嫂,我不是责怪你,只是,雨湘嫂嫂并不是那样的人。她是宁死都不会害大哥哥的。”

我淡淡说道:“若姐姐真给相公服食罂粟膏,想来并非是害他,而是因为爱他。”

冰儿向来聪慧,这时却也糊涂起来。她圆睁着双眼,问道:“九容嫂嫂这话怎么说?”

我缓缓说道:“冰儿,你既然知道罂粟膏,就该了解人一旦服食这种东西,就会上瘾,如痴如狂,难以自拔。我想最开始的时候,定然是有人设计让相公服食了一些罂粟膏,之后相公就难以自控,离不开它。姐姐向来是最爱相公的,自然不舍得让相公受罪,所以才想方设法买了来给相公服用。姐姐的初衷,虽然是好的,但是罂粟膏这种东西却是一种慢性毒药。相公服得越多,身体就会越差,也就越离不开那种东西。如此循环往复,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当初设计害相公的人,目的自然是达到了的,姐姐因为对相公的挚爱,无形中做了帮凶,她的心中,一定是十分难受的。”

听罢我的分析,冰儿仍是心存疑惑,“九容嫂嫂,这一切,虽然听起来合情合理,却也不过是你的推测罢了。”

“是,”我点头应道,“但是多半如此了。自从姐姐出事后,相公每天晚上都会痛苦欲绝,你看看撕成碎片的被单,就可以想象其情之惨烈。除了罂粟瘾犯了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原因。还有,我记得当时搜姐姐房子的时候,曾经搜出一万多两银票。开始我以为是沈齐一帮人栽赃嫁祸,可是后来我想到,书信、桃木人和纸条已可以定姐姐的罪了,沈齐他们没必要白白搭上一万多两银子,这毕竟不是个小数目。所以,这笔银子可能原本就是姐姐的,是姐姐为供应相公服食罂粟膏而攒下的钱。”

我说完后,不再言语,冰儿也长久不说话。房中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可以清晰地听见。冰儿望着昏昏沉睡的沈洪,发了半天呆,方问道:“九容嫂嫂,大哥哥的事,你打算怎么办?让他继续服食罂粟膏续命还是……”

“他必须要戒掉!”我斩钉截铁地说,“若是我们因为一时心软,也像姐姐一般,供应罂粟膏给相公服用,他早晚会因此丧命的。若是现在收手,也许相公还有救。虽然,他要忍受生不如死的痛苦,但是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这是救他的唯一途径了。从今个儿开始,我、冰儿你、宝宝、明月欣儿,还有你带来的冰凝妹妹,我们这些人,必须轮流来守护相公。防止他夜里犯罂粟瘾的时候出事。”

冰儿神色凝重,点头答应。

于是,从这天开始,一直到年后,我们五个人轮流守护沈洪。他犯罂粟瘾的时候,轻的时候会乱撕乱咬,重的时候还会口吐白沫,浑身颤抖,就像发羊癫疯一般。于是,我们不得不天一黑,就把他用绳子捆起来,用布巾堵住他的嘴。他的罂粟瘾越犯越频繁,有时候一天会犯好几次。我们很担心他的叫声会被老夫人发现,不过还好,老夫人只在最开始的时候,派人来询问了下,被我敷衍过去后,就不再来了。

不知道什么缘故,梅娆非也忽然间大病一场。据说是鬼上身,病得十分厉害,连床也下不了。菊妈为了再次取信于老夫人,做事慎言慎行,很少再像以前那么猖狂。没有了这两个人,一个岑溪弦也折腾不出什么来了。

这个年,沈家过得清清冷冷的,没有什么人气。我和冰儿几个人,每天轮番守在沈洪床前,很少过问别的事。我们始终沉浸在失去柳雨湘的巨大悲伤中,春节的热闹都是别人的,与我们无干。

一直到正月十五的时候,沈洪的罂粟瘾犯的次数明显少了很多。他整个人也不像以前那么昏昏沉沉的了,不过仍然是神智有些混乱。柳雨湘的事情,我们一直不敢告诉他,只盼得挨过一日算一日,他的病能早日康复。

十五的晚上,冰儿跟我说道:“有人作词说‘东风夜放花千树,更零落,星如雨。’今晚是一年一度的元宵灯会,我们不妨也去凑凑热闹吧,让冰凝妹妹也好好见识见识。”明月欣儿和冰凝听说了,几乎要乐得跳了起来。我本是没有什么心绪的,又不忍拂了她们的兴致,便应了下来。宝宝自告奋勇,留下来照顾沈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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