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侍女轻轻推门进来,我赶紧闭上眼睛,她们在我耳边轻唤,我佯装刚刚睡醒,从她们手中接过那最后一副汤药喝下。她们替我掖好被角,放下粉红色的薄绸床幔,将烛火的纱罩笼上,放轻脚步退了出去,房间中的光线霎时暗淡下来。过了没多久,我听见窗户那边传来一丝轻微的声响,似乎是一阵凉风吹进了房间,床幔轻轻荡起涟漪,烛光将他那矫健挺拔的身影映照其上,人已经来到了我床前。我早已料到是燕王,心中并不害怕,轻声问道:“是你?”他的手拂开床幔,坐在床沿低头说道:“除了我,还会有别人会冒着大雨来看你吗?”我既感动又担心,翻身坐起来投向他怀抱中。他的发丝上沾染着点点水珠,身上的白衣也有沾湿的水迹。此时外面下着倾盆大雨,他冒着风雨偷偷进东宫来,纵然穿了雨披也难免会被雨淋到一些。他伸手贴向我的额头试探了一下温度,温润的指尖轻轻划过我的双唇。似乎是嗅到了我身上草药的味道,他皱眉说道:“还在吃药吗?都病了好几天了,那些太医怎么如此无用?”他的体贴和细心一直都让我无法抗拒,我靠在他怀里说:“我又没什么要紧的毛病,不过是受了点寒咳嗽几下而已,东宫耳目众多,风雨又大,你何必特地赶来看我?”
他幽邃的紫眸注视着我,手指轻轻抚触着我柔嫩的面颊说道:“听说你病了几天,如今你孤身一人在东宫里,我实在放心不下,一定要来看看。”我听见他说“孤身一人”,想起香云,含泪问道:“那件事情现在怎么样了?”
燕王温柔的表情笼罩上了几分严肃,说道:“陈佩瑶在狱中自尽,此事已经了结,父皇也不再追究。纪纲决不会将所知情形透露给任何人,你不用担心你哥哥和唐门的安危。我暗中命人将香云的骨灰随葬在达定妃的陵里也算是替她完成一桩心愿了。”他如此悉心周到安排好了一切,我仰头对他说:“我替香云谢谢你。”
他的双瞳带着一丝愉悦的笑意,逐渐蒙上一层情欲的雾色,双唇渐渐贴近了我,低语道:“你若真心要谢我,就乖乖让我好好疼你一次。”我轻推他,睁大眼睛,语气坚决说道:“你还是走吧。”他眼中的神色立刻暗淡下来,默默凝视帐顶悬挂的银色流苏和梅花结,过了半晌,他拾起床畔散落的衣物说道:“好,我立刻就走。你安心睡下,仔细受了凉,风寒越发重了。”他似乎是在生我的气,已经准备穿衣离去。我一眼看见那外衣上犹带着淡淡的水痕,心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眼泪就涌了出来。他冒着被人发觉的危险,雨夜私入东宫,本来是为了看望我,我并不是真心要赶他走。窗外冷雨敲窗,暗夜里空气微微沁凉,我何尝不渴望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替我遮挡风雨?我纵然心里舍不得他走,也不会开口恳求他留下来。他过去有再多风流虐债我都可以原谅与接受,但是我实在无法容忍他与别人柔情缱绻、卿卿我我之后,又到我的床上来抱我。爱本来就是专一与自私的,我决不与别人分享他。
他感觉到我的异样回过头,一眼就看到了我夺眶而出、沿着双颊不断滑落的泪水。他紧紧抱着我的身体,柔声哄道:“蕊蕊,你别这样,我怎么舍得抛下你?刚才你说那些话,分明是不信任我,我怕你嫌弃我,再留下来也没有什么意思。”他话中之意似乎是说我误会了他,我只能低垂下头遮住自己茫然无助的眼神。“你怪我不该去湖衣那里?”他以大拇指轻轻划过我眼角噙出的泪珠,眼底泛出柔柔的光彩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去看她吗?湖衣刚刚给我生下了一个女儿。”原来我们在明月山庄时湖衣已经有了身孕,燕王居然直到现在才去看望她。徐妙云和燕王除了朱高炽兄弟俩外,还有两个女儿,未来的永安公主和永平公主。我居然忘记了燕王的孩子还没有全部出生,现在湖衣给他生的是第三个女儿,未来的安成公主。那么燕王的其他孩子呢?早夭的朱高爔和赵王朱高燧,咸宁公主和常宁公主,他们的母亲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