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城后燕王单骑离开,约好午时在金陵城内最气派的酒楼醉月轩相见,把我们丢给了宁王,分明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他去做什么。宁王见燕王走远,对我笑道:“四哥肯带你们出来,你该感谢我吧?”我忙说道:“谢谢宁王殿下。”
宁王对我说:“你们想去什么地方看看,我都可以带你们去。”
我还没开口,香云眨了下眼睛说:“小姐好像说过秦淮河……”
我截断她的话头说:“不要胡说。”
宁王已经听见了,大笑说道:“你居然对那里有兴趣?实在是出乎我意料!不过晚上才能在游船上听曲子,现在可是看不到什么。”我红着脸说:“其实不是……”宁王已经策马前行,说道:“有什么要紧的,我们此时就去。”
我们顺着秦淮河边的一条平坦河道而行,秦淮河两岸宁静得看不出半点香艳的痕迹,临江有一座竹楼,三面环竹,一面滨水,碧绿修竹陪衬着水天一色,让人只觉心旷神怡。那竹楼似乎是个很清雅的地方,宁王在竹楼前驻马,对我们说道:“下来吧,这里的小点心都很好吃,你们来尝尝。”出皇城的时候没有带随从,我们三人坐在竹楼中一边品茶,一边吃着美味可口的小点心火腿干丝、小笼汤包、豆腐脑,欣赏明媚阳光照耀下的十里秦淮那静静流淌的河水和两岸风光,只觉得赏心悦目。夜夜笙歌、衣香鬓影才是花丛的本色,缺少了投怀送抱的多情花魁,不会有太多男人愿意鉴赏丽日秦淮,宁王似乎是个例外。我们坐在临窗的位置往外看,突然间香云轻轻碰了我衣袖一下,我刚才看见一道淡淡的青色流光,难道这就是唐门联络的暗号?唐茹就在城中,那代表着秦王已至金陵。唐茹就在附近,那联络的暗号代表着某种含义,她一定想出去看看。我会意对她说:“你去吧,速去速回。”
香云甜甜一笑,马上走了出去。宁王看见我们的小动作,觉得很奇怪,问道:“你是要买什么东西?王府里还缺备用之物吗?”
我眨眨眼说:“女孩子用的东西。”他果然就不问了。
我吃完手里的最后一口栗子糕,抬头就看到宁王注视我的目光,他居然很认真的在看我吃点心。宁王笑着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女孩子像你这样吃点心的。”我十分窘迫,本来很想学着做一个遵守明代规矩的大家闺秀,但是举手投足间的小动作出卖了我,给宁王看出了破绽,红着脸垂下头说:“我知道我自己不够端庄,请殿下不要再笑我了。”宁王放下手里碧绿色的茶杯,很认真地说:“我没有笑你的意思,你吃东西的样子很好看。”记得曾经有人说过,连吃饭的样子都美的女孩子,没有什么时候是不美的。
宁王居然觉得我吃东西的样子好看。接下来,他做的事情更让我吃惊。他本来坐在我对面,这时候居然站起身来,用手轻轻去拭我嘴角的糕点屑,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笑着说:“你若是吃完了,我就带你四处走走看看。”他离开窗边走出了竹楼,我只好跟着他出去,他刚才的举动本来是很逾矩的,他却那样坦然自若,这个人真的很让人猜不透。虽然时时可见他明朗的笑容,但我总觉得他并不开心,或许和早逝的宁王妃有关。
史载宁王妃胡凝香是丞相胡惟庸的女儿,三年前嫁给十七岁的宁王,不到一年就薨逝了,宁王两年都没有续娶新王妃,宁王眉宇间那丝淡淡的忧郁或许正是因此而生。洪武十六年,丞相胡惟庸依仗自己是开国元勋,独揽朝政大权,行事专横霸道。洪武二十三年正月,有人上书告胡惟庸专权擅政、结党营私、骄横跋扈、意图谋反,朱元璋以“枉法诬贤”、“蠹害政治”等罪名将胡惟庸处死,拘禁了所有与胡惟庸来往密切的官员,命令锦衣卫彻查胡惟庸谋反一案。胡惟庸的谋反罪状陆续被揭发,朱元璋株连杀戮者达三万余人,作《昭示奸党录》布告天下,“胡党”受株连至死或已死而追夺爵除的开国功臣有李善长、南雄侯赵庸、荥阳侯郑遇春、永嘉侯朱亮祖、靖宁侯叶踦等一公二十一侯。没有锦衣卫办不了案件和查不出的阴谋,朱元璋要的只是一个屠杀的理由。胡惟庸的掌上明珠、新嫁的宁王妃,或许正是无法承受抄家灭族之痛而香消玉殒。宁王妃的逝去深深伤害了年轻的宁王,但是并没有伤害到举起屠刀的那个皇帝,那个年轻时候曾经与胡惟庸义结金兰称兄道弟的朱元璋。胡惟庸不是第一个被朱元璋处决的开国功臣,也不是最后一个,很快就会有人步他的后尘,这个人就是太子侧妃江绮怀的舅父蓝玉。想到太子我心里开始吃惊,今天已经是四月初三了,洪武二十五年四月初四,太子朱标大限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