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定金陵(3)

我们出了松鹤楼,燕王带着我上马,浓郁的夜色逐渐笼罩了金陵城。

一路上我还在回想燕王为什么要带我来见金疏雨,燕王和她似乎是朋友,又似乎是情侣,他们的关系实在让人猜不透。今天燕王与她的会面,传递了几个消息给我:一是燕王与锦衣卫中的某些人关系非常密切,他们为燕王提供过蒙元的情报;二是袁珙本是金疏雨的师傅,金疏雨应该承袭了他不少的本事;三是燕王似乎有事情要托付给金疏雨办,但只是因为金疏雨和他的私人关系,锦衣卫没有必要听从他的命令。金疏雨是个锦衣卫密探,随时可以处决对朝廷不利之人,或许燕王是要她知道我现在已经跟随他,不可对我贸然出手,但是这也代表着或许还是因为太子被投毒一事,蜀中唐门的处境很危险。我正想到这里,他突然道:“你一定想问我,为何要让你看见她?”我回过头,视他一笑,轻轻说道:“殿下恐怕不是要我看见她,而是要让她看见我。”这话虽拗口,相信他能够听得懂。无论如何,他在为我的安危打算,我都应该感激他。他勒住缰绳,抱我下马说道:“你果然聪明,能够明白我的心意。”我见他停下来,以为燕王府已经到了,四处张望,却发觉我们是在玄武湖畔。

皎月东升,玄武湖如同安静的少女,似在幽然独处,附近的秦淮河此时却是灯火通明。“桨声灯影连十里,歌女花船戏浊波”,十里秦淮本是王公贵族的纸醉金迷之地,“画船箫鼓,昼夜不绝”,上演了不少凄艳哀绝的风流韵事,如今那画舫凌波笙歌彻夜的繁华就在我眼前不远。我心中充满好奇,很想亲眼目睹一下秦淮歌女的绝世风采,不由向那边张望。燕王轻轻携起我的手,说道:“那里并非你能去之地,你就陪我在此走一走吧。”他既不回燕王府,也不去秦淮风月之所,却要我陪他在湖边漫步。若是与历史记载相符,燕王是不喜欢金陵的,这个帝都,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温暖的回忆。他早逝的母亲并没有得到朱元璋的多少宠爱,他有三个哥哥,二十二个弟弟,虽然贵为皇子,却没有多少人关注过他,他看到了许多内官大臣们趋炎附势、落井下石的卑劣行径。他十八岁时奉父亲朱元璋就藩的命令,告别了南国的秀丽风景,带着新婚的燕王妃和三护卫军队浩浩荡荡前往冰天雪地的北平。金陵的燕王府里既没有他的妻子儿女,也没有他的爱人,那里根本不是他的家。我完全能够理解他此时的心情。

月色很明朗,水中倒影清晰如镜,玄武湖中有五洲,微风拂来,丝丝垂柳宛如烟云缭绕,远处依稀飘来秦淮丝竹管弦之声。燕王和我都穿着白色衣服,月光下我们的身上都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清辉,他在一座小桥上停下脚步,取出腰间所佩的玉箫,此时的他丝毫不像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统帅,更像是一个文人雅士。我轻轻问道:“不知道殿下是用剑的时候多,还是用玉箫的时候多?”他俊美的面容浮现一丝微笑,说道:“剑是用来上阵杀敌的,若是计算起来,我恐怕是拿剑的时候更多些了。你会吹奏箫管吗?”二十六岁的燕王已经在漠北镇守了将近十年时光,经历过无数次对北元蒙古的征战,岁月也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沧桑的印记,我面前的他其实算不上是个坏人,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历史,或许我早就可以把他当成朋友。今天他带我去见金疏雨,我对他的用心确实很感动。我在W大闲来无事业余学过乐器,箫管也会吹一点,对他点头说道:“我想借殿下玉箫一用。”他见我有此兴致,将玉箫递与我。我试试音调基本没有问题,说道:“如此我就献丑了,若是吹奏得不好,殿下不要笑我。”我最熟悉的就是香江才子黄沾的那首《沧海一声笑》,慷慨悠扬的曲调飘荡在环洲和樱洲之间:“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汹尽红尘俗世几多娇;清风笑,竟若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他静静伫立,待一曲停歇,出言感叹道:“此曲不似普通词曲,你从何处得来?”我将曲词念了一遍给他听,对他笑道:“我在梦中得到的,殿下觉得如何?”他恍若入定一般看了我半晌,说道:“你果然是蜀中唐门的女儿么?”我丝毫不以为意,说道:“我的出身来历,殿下早已尽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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