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抬头,反复的深呼吸,“你不记得我了么?八年前,你在寿山野狼口中救过我,你忘了么?”我闭了眼,木然的说出违心的谎言,“你忘了——我却不能忘——娘说过,救命之恩永世不忘的——”
“我救过你?”他颇有些茫然,抬头看看付清釉,“太久了,我记不太真切——”
“你忘了?”将两只手举在他眼前,“你看,你看!”
一大一小的两只手,是一样的苍白、有相同的瘢痕。
“那你为什么你会知道……我这里有胎记?”他抬手指在自己的肩侧。
“我……我并不知道,或者是那个时候看到的,便刻在心里了。”我转头看付清釉,心里十万个庆幸自己跟他讲过的“失忆”。
“哼,”付清釉紧蹙的眉几乎一刻都没有放松过,“太巧了,不是吗?从遇见良玉开始,就设计好了?”
我微微咬唇,只一味的低着头,“我不知道你说些什么——我自幼在山野间长大,除了母亲,便只有他舍命的救我。娘说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语无伦次,只是紧紧盯着他苍白的手。眼泪,凝在睫上,似落非落,委屈且动人。
“哦。竟是如此么?”齐良玉将我从风无痕身边拖过来,拢在自己怀里擦泪,“小莫漓只见过公子,便一心来寻了来么?”
我重重的点头,便引来短暂的沉默。
付清釉甩一甩衣袖,“你……”
倒是风无痕抬手制止了他。他看着我,叹一口气,竟莞尔笑了,“罢了,别哭了,瞧你委屈的。既如此,跟着我便是了。”他笑一笑,“记住,以后不许叫我祁歌,我叫风无痕,是风家的大公子……”
“公子!”他话音未落,付清釉已经轻喝出声。
风无痕却只微微的笑,“无妨,只是个十四五的孩子——跟着我便是了。反正我们都病着,一处住了,也方便些。”
这一句话,他说的云淡风轻。却让我的心狠狠一痛。红楼梦里那个傻呆呆的宝玉,也说过类似的话吧?只是,在于他们,那是怎样的深情款款。而与我,却无异于是一场凌迟。
他用袖口擦我额上的冷汗,只是温和的笑,“想跟着我么?着人收拾了衣服过来,跟着我便是了。”
我想笑,眼前却渐渐恍惚,甩甩头,紧握着齐良玉的手试图稳住疲软的身形,却还是瘫坐在地上了。
齐良玉用力一撑,将我整个托抱在怀中。付清釉指尖便轻轻的按上我的脉门。“没什么大碍,心绪不宁而已,休息一下便罢了。”
“他身体竟还这样弱?”齐良玉问。
“嗯,是,也不是。”顿一顿,他唇边露了笑意,“就这样吧,诚该留下他的。”
无力的倚在榻上。心里太乱了,反而成了一片安静。想得太多了,反而什么都想不起来。
头痛的厉害,满心满眼里就只剩了那人的脸,清冷冰凉。唯有那笑容,一如祁歌般略带着孩子的童稚,温和动人。
紫菀轻轻掀开床幔的时候,被倚在床头的我吓了一惊,“小公子竟醒了么?也不唤奴婢一声!”
我便微微的笑了。
睡的极不好,脸色便越加的苍白。没什么胃口,早饭也不吃,只略略的梳洗了下,便拖着疲惫的身子敲风无痕的门。
他还没有起身,半躺在床上养神。看到我来,微微的笑了冲我招手,“怎么这么早来了?脸色这样不好?”
我站在门口看他,就觉得他这个温和的笑容后面是空空的清冷。
屋里暗色的窗帘还低垂着,挡住那些叫嚣的晨光。他整个人,便笼在淡淡的昏暗里,宛似月夜的池塘里盛开的一支孤莲,清冷而孤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