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大道?我笑了,上海最著名的情侣集散地之一,我不知多久没有到过这么浪漫的地方了。和他在一起,好像总是做些我许久没有做过的事情。
的确是个好地方,江风习习,六月的上海,还没到酷热的时候。两岸一片灯火辉煌,身边走着这个初识的男人,一侧头,就可以看到他时时专注望过来的眼睛。他的眼睛,并不是男人细长式的性感,大大的,略圆,深刻的双眼皮,眼神清澈,稍稍有些孩子气。一张孩子气的脸,露出这么专注的表情,并不高深莫测,一目了然,让人感动。我有些目眩,回避他的目光,走到江边双手放到铁索上,指着对岸的灿烂灯火:“不是要看景吗?为什么尽看着我。”
身后没有回答,突然肩上一热,是他的手紧握上来,耳边响起低低而灼热的声音:“留白。”他只是叫我的名字,就在耳边,那淡淡的青草气味突然变得浓重,将我整个包裹。心里其实清醒,只是叫了我的名字而已,但是身体完全背道而驰,软弱得好像刚刚酩酊大醉。这个男人,像一块磁石,叫我方寸大乱。他的唇贴上来,那么烫,越发觉得自己皮肤冰凉,恍惚间,两个人的身体已经紧紧贴在一起。“留白,”他又叫了一声,声音里诸多挣扎,“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想紧紧抱你,你身上有魔力,有魔力。”
我整个胸腔突然饱胀,好像过熟的浆果,只要有一个小口,便会全然漫溢出去,眼角发涩。不是吧,不是真的吧,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好像是心里在说给自己听,其实是说出来了。因为听到他回答:“是真的,留白,是真的。”转瞬间,我的身子就被翻转过去,他的唇,狠狠地吻下来。四周的一切突然远去,那么多人,江上的汽笛,情侣的低语,孩子的笑声,都没有了。世界变暗了,那个小口被打开,胸腔里酸甜的感觉流泻出来。好像只是一瞬,又好像过了许久,他的唇慢慢离开我,垂首看了我一眼,又更用力地吻上来。“竟然是你,留白,这么多年,我等到的竟然是你。”
不是真的,那酸甜漫溢的心里,最深处竟然是一片凄凉。这男人对我有强烈的感觉,就像我对他一样。他说这么多年,等到的竟然是我,可是没有谁是另一个人的天长地久。我和默然,当年在一起的时候,从未想过会爱上另一个人。他先离去,我不再是他一生唯一的所爱。楚承的出现,是来告诉我,就连我,也会忘却过去,又一次对另一个人产生这么强烈的感觉。如果是这样,那无论男女,只要向前走,谁都不会是对方一生的唯一。我在这个时刻,居然会有这么凄凉的感觉,好像眼前注定看到的全是悲剧,前路毫无喜乐。
两个人,初初开始,总是甜蜜无限。虽然我是一向独来独往的人,但也渐渐习惯了每天晚上窝在被窝里与他东拉西扯,和几乎称得上密集的美好约会。时间长了,发现这个男人不但思维直线,而且对自己所喜欢的,会心无旁骛地用上全副心思。只要一有空闲,便会不顾路途遥远地跑来与我见面,就算是短短一个小时也好,只要两人相对,便满脸的心满意足。这样无尽的热情执著,不由我不感动。
七月的中午,待在熟悉的Café,等他的电话。懒散是幸福人的专利,我心安理得地窝进沙发中。二楼是落地的玻璃幕墙,百叶窗的缝隙中,看到窗外白晃晃的阳光,铺天盖地,街上行人稀少。道路两边是枝叶繁茂的梧桐,它们和我年龄一样大,年深日久,因此每年夏天,整条路都浓荫密布,阳光照射下来,只是丝丝点点落到路面上。Café里非常安静,背景音乐是若有若无的爵士,听得熟透。墨绿色的绒面沙发,丝丝冷气,面前的蛋糕只吃了一口,咖啡里的冰块已经有些融化了。
老板走上楼梯,笑了:“他迟了。”
我斜了他一眼,这个瘦长个子的台湾男人,一年四季穿着件黑色的衬衫,带着金边眼镜,手指瘦而细长。因有些怪异的洁癖,每次收钱的时候,都有些嫌弃的神色,被我笑过好多次,嫌钱脏还要收,弄得自己像学究多过咖啡店老板。但是他也有优点,每次来都知道我要些什么,从不用我多说一句,而且是个安静的人。人到了一定年龄,就喜欢固定的地方,固定的人,坐下就可以完全松弛下来,我不喜欢动脑。可是最近,他的话有些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