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个女孩都会在恰当的时刻遇见自己的他。有的女孩款款上前,微笑对他问好。然后把手伸进他心里。而另一些女孩不敢上前,她们便只好在纸上写,他。然后把心放进他手里。
暗恋就是,一个人写两个人的故事。于是初絮的日记,变成初絮与他的日记。假如他某一天有机会读初絮的日记,他该会发现多少从指尖流落的回忆。在初絮那里,一天细细碎碎的生活,忽然变成了一种近乎守望的窥视。喜欢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事情。生活的全部意义,就是安静坐在自己角落里,看一个名叫曹圣的他的背影。
初絮疑惑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注意这个男孩。仿佛是从些小小细节开始的。日记本上,总能看到这样的字句。
……晚会的节目倒没什么深刻印象了,只记得,那个男主持的声音,分外好听。后来一打听,知道那男生名叫曹圣。
……在布告栏上看到年级第一的人名叫曹圣。好熟悉的名字。
……那帮女生聚在一起交头接耳,隐隐听到曹圣这个名字……
那个他,就这样一点,一点被印进心里,不断镌,刻,划,直到不可磨灭。
几乎变成一种习惯。
会在走廊里懒懒地倚着栏杆,因为知道九十度的拐角过去,有一个同样斜倚栏杆的男生。从来不敢直视他。但即使是眼角余光,也不曾忽略他的光芒。不错,他总是沐在阳光里,乍一眼会以为他在发光。看不出悲喜的脸。目光散漫地在校园或者天际游移。我常常循着他的目光,拾起先前被遗漏的点点滴滴。从树叶罅隙里泻下的一地阳光,镶上金边的流云,灌木在风里嗤笑的余音。
身边的喧嚣忽然与己无关。像是入定。所有嘈杂都被忽略。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人。毫不相关的两个人。看一样的风景。
目光不小心交错。我匆忙收回目光,想起自己竟没来得及给一个尴尬的笑。低头的瞬间,却发现,他在笑。像在对我笑。
我讶异。一侧脸,却看见身边另一个女孩,正抱以灿烂的笑容。
在走廊里滑倒。手里抱的东西散了一地。急忙蹲在地上收拾。起身的时候,一只手递过来一本遗落的书。
“当心了。”他说,微笑着。
灼热的感觉。像是要被融化。想说句谢谢的,可还没出口,他已经匆匆走开。
不过是无心的小插曲而已,何以自己如此在意。
像往常一样独自站在走廊,忽然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好像失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心变得不安,焦躁,烦闷。他在哪儿。他去了哪儿。他怎么了。他为什么没有站在斜对着我的地方。
可是,他在不在又关我何事呢。根本就是两条路上的人。我是他的风景。他是我的风景。如此而已。
又看到他了。依旧站在熟悉的位置上。眉头紧蹙,似有不快。这对我却已是最重的恩惠。请让我看着他,即使明知自己永远无法走到他身边去。他在阳光,我在阴影。阳光不在乎阴影是否存在;可是阴影没有阳光甚至无法生存。
明知不公平,却已接受。
那就让我这样静静地凝视吧。静静守着他。跟随他旋转自己的全部。如同被遗忘的希腊神话。恋上阿波罗的柯莱蒂,追不上太阳,就在原地做一株葵花。
看不到终点的如朝圣般的仰望。朝圣。
曹圣,原来你的名字是我的谶言。
是否这样普通而又丑陋的女孩,就活该在角落里安静死去。是否雪地里被冻死的爱情,就是向日葵命定的结局。
初絮是个容易默认和接受的人。这样的人总是自卑自弃,默认了也接受了臆想中尚未到来的结局。她可以独自进行这场一个人的恋爱,独自送它悄悄离开,一如当初她独自迎接它。她相信暗恋是一场病。一场高烧,让她滚烫,晕眩。但是她会好起来,然后继续生活在她的阴影里。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信。
从不曾与谁通信,更别提电子邮件。邮箱里总是塞满各种广告,初絮便也极少登录自己的邮箱。因此,当初絮偶然登录时,竟发现收件箱里已积了四五封邮件。每封信都是只言片语。但是语调温馨。发件人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