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路开花
上高中的第一天,父亲为我推来了一辆粉红色的自行车。我束着高高的马尾,眯着眼睛,在城市的马上骑到耳旁风声滚滚。
我那时多么庆幸,终于可以摆脱笨重的凤凰牌自行车后座了。初中,父亲接了我整整三年。因为他的严厉管制,按时接送,我一直不曾收到过陌生男孩的信件。兴许,我该为这样的结局欢欣,可实质,尽管我成绩名列前茅,心中依然有种不可道明的失落。
父亲根本不明白,对于一个花季少女来说,一份懵懂的恋情有多么宝贵。那不仅仅意味着青春的完满,成长的曲折,更携卷着一种暗在的力量。它似乎就是在向旁人炫耀,原来我是那么优秀,那么招人喜爱。
周围的女生陆续接到了莫名其妙的彩色信件。惟独我,被慢慢地推至冰冷的深谷里。我当时听到有许多男生窃窃私语:“和她做朋友?算了吧!你不知道他爸爸可凶了,还每天都接送她呢!”
我并不渴望有一段晦涩的恋情。我只要那么一封匿名的信件,一封写着我名字的,散发着茉莉芳香的信件。即便这封信里抄写的是一段古文,一首课本上的诗,一句玩笑话都好。可惜,整整一年过去,我始终没能收到这样的一封信。
周围烂漫的欢笑,让我深陷自卑。我越发觉得,自己本身就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女孩子。我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了父亲。如果他不来接我,不用阴沉的脸来守望我,那么,我就不会一如既往地被异性同学忽视着。
我想尽了一切办法和父亲闹,将心理不得已的委屈,不能诉说的困惑,全然发泄到他的身上。于是,他常常停下车来立在路旁,无辜地看着我,默默地注视我的热泪。我心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彷徨。偶尔,我觉得父亲抹煞了我的青春。偶尔,我又觉得自己在深深地刺伤最亲的人。
我生平第一次成为了中等生。老师不停找我谈话,询问究竟,我始终没能说出什么。对于父亲,我也只字不提。他似乎懂得什么,从始至终都不曾责怪过我。仅是默默地,如同从前一般按时将我送到学校。
初二的夏天,我接到了一封贴着彩色邮票的信件。当这封信从收发室传到我课桌上时,周围女生立刻发起了一阵阵惊呼:“看呀,看呀,有男生给他写信了!”
那是一张多么漂亮的信纸啊。柔绿的页面上,画着一株粉嫩的樱花树。三月的风,如雨似雾。那株清瘦的樱花树,就这么裹着一阵狂风,簌簌地落进了我的心里。我默默地品味着那首极为简短的诗,眼角泛起泪花。
这是我从未有过的温柔。我将这封不知来意的信件,悄悄夹进了日记的内里,并在背面郑重其事地写下了当时的日期。
我在日记里为这个陌生的男孩写下了一封特别的信件。那是一个少女对于重获自信的坦然和感激。我想,如果有那么一天他留下了地址和名字,那么,我便可以将这封信转寄给他。
之后,我陆续收到了类似于这样的信件。不同的是,随着学业的增加,他在信里所说的话越来越多。他不但就我目前的形式作出了分析,还对未来提出了许多构想。他的睿智,思辨,以及同龄人少有的理智,深深吸引了我。
我在这一封封陌生而又熟悉的信件里慢慢成长。很多时候,我真想问问,他到底是谁,身居何处?为何要这么无微不至地关怀着我?最令我不解的是,他对我的现状几乎了如指掌。也许,正如他所说,他一直在默默注视着我。
如今,中考已过。那些信件的主人,忽然和我断了联系。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男孩,我心里始终有种别样的情愫。我多想找到他,紧紧地抱住他,在他的肩头说一声谢谢。他给予我的,不仅是成长的勇气,更是一段沾满泥泞而又无怨无悔的回忆。
而今,我有了自己的自行车。我可以骑着它,去寻找这个神秘的男孩。我在信封的邮戳上找到了他常去的邮局。我瞪大了眼睛搜寻,整整一天,还是不曾发现有那么一个手里攥着我地址的男孩。
十七岁生日如期而至。父亲领着我去超市买菜,再三问我想吃什么。那天,我点了许多东西,父亲所带现金不足,却还是没有阻拦我。结账刷卡时,我无意看到了父亲的签名。
我努力告诉自己,那仅是一个巧合。直到暗中潜入父亲房里,看到抽屉里的一封未完信件时,记忆里的樱花才纷纷扬扬地飞舞起来。
不久后,果然收到了这封未完信件。回家的路上,我踏着那辆象征解脱的自行车,心似狂潮。我想,我该给他写一封匿名信。告诉他,我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