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抓住我的手,僵持,又放下。然后你也学会我同情的表情:“你会后悔。”
从那时,我就明确了一些什么。拾起的,落下的,追逐的,放逐的,我统统都一清二楚了。我对自己最初的预感,做出了一些无可奈何的证明。
第一次告别,是街道口邮箱的旁边。我们脱口而出的“我要走了”让我们自己尴尬地笑出声响。我们都是自己的包袱,却不是对方的。因此我们轻而易举的告别说得如此轻松。你说去公交站看看吧,留个念想。我却把你引向河边。
坐在临河修建的石径旁,欧式的木椅,却是中式的垂柳。过往许多情侣,打得火热。我们的感情却一直淡到仿佛“君子之交”。
你说,我们都是这江中的水,流落天边某一片海。冲散的瞬间,又能够记得彼此多久。
我只能依偎着你沉默不答,此刻光阴流散得如此缓慢,只因我们就快要到达出海口。
能够记得彼此多久,又有那么重要吗?
你的吉他依旧在身旁,黑色琴套上微微泛光的“Shakespeare”和江水混成了一色。这一次,你没有触碰它的琴弦,没有音律的黄昏,我还有些不太习惯。你却一反常态地不断说话,像是在车站告别孩子的父母。琐碎,细微,迷惘,矛盾……总是那些,原来你用唱的,而现在用说。
我安静地听着,如同从前听你那么多次弹唱一样。我余角染着黄昏的光。
莎士比亚用文字咒骂,用文字承诺。
他是水波里最深沉的投影,书写着沧桑。
第二次告别,火车站左转弯的第二条街。谁送谁,并不甚清楚。就是送送,顺便告别一段时光。这是最后一次,我遇见你,我们告别。像是春去秋来一样安然。你依旧背着那把木吉他,弹奏过太多岁月绵延。你说,我知道你此程要去南方,而我的车,不幸开往北方。然后你递给我一封信,说了再见和珍重。你走了。在黄昏背着吉他。
你转身,而你泪流满面。
某种角度下,你是胆怯的。那些刻下暧昧文字的手却不敢刻下承诺。我懂你的犹豫。你把感情都深藏在诗歌无尽的隐喻中。自欢自乐。磨碎他们,或是揉皱,你以为你就能够忘记你内心的航线。
其实你不能。
我有时会依赖靠着你,听你淋漓尽致唱出来的孤独。那是一种野性的,单纯的释放,来自本真的心,毫无掩饰。就像莎士比亚戏剧中的台词,热烈而明朗。爱恨都带着玫瑰的刺。你知不知道,到最后你连见到我的勇气都没有了。
整个人枯萎。
你可能想起童年时,你看见铁道工人搬轨的情形。你会害怕你做不了一生的抉择,你怕人生会失控地改道。负了别人,又赔上自己。有些狼狈。
于是到后来,你连歌都唱的颤抖起来。
可是,你始终未敢唱给我的那首歌,我现在听着。我一直听着。
想送给你的每一个束花
想陪你的黄昏和沙滩
随着时间枯萎
梦醒了才后悔
梦,一直都在后悔。
梦,在无数春光中走来。醒过来,就像是死去一样悲伤。你的肩带,背在你冬季的外套上,那勒痕就像是你永远被禁锢着的心。
你不懂得你自己,像是你不懂得真正的黄昏。你不懂得我,不懂得我看你的眼神中流露的遗憾,那些开始就注定的浅缘,是不能够自己说拼凑就拼凑得起来的。
你说我总是对未来有着出乎意料的预感。
我说没错。
否则,我为什么让我们的关系,淡得像是“君子之交”?还是,其实被禁锢的是我。将我们的缘分,推向不明的南辕北辙。推向了回不来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