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一场病(4)

徐爱暖坐在病床边上,看自己逐渐痊愈,甚至可以感觉到骨头拔节生长的右腿,顾良言在削一只苹果,苹果皮保持到最后都没有断。一起吃病号饭的日子,莫名其妙搭配在一起的辅料们,怪异的味道在两人嘴巴里延续很久,至少比一个带有浓腻的中药味的亲吻要更长久。徐爱暖于是在身体受伤这么多次后,终于有一次觉得轻微的病态也是一种小小的幸福,满身愈合的正在愈合的还有未痊愈的伤口似乎也成了战士荣归的勋章。

徐爱暖出院那天,天气晴好。徐爸爸徐妈妈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医院接她回家。徐爱暖把衣服一件一件叠得整齐,放在箱子里,还有带来的语文课本数学课本英语课本,唯独找不到了那本夹着顾良言小纸条的书。徐爱暖把头埋得很低很低,垂在额前的发丝没有那么一双骨节突出的右手帮她掖在耳朵后面。徐爱暖被突如其来的一阵悲伤钝击。

顾良言却像人间蒸发了那样没有出现。

人间蒸发了的顾良言。

PART 5

徐爱暖开始持续地失眠。

轻微的神经衰弱。徐爱暖难以入眠的原因常常是因为嘀嗒的闹钟,偶尔遁着马路倾轧而过的汽车,尾气拉得很长,隔壁邻居打开浴室门洗澡的水声,以及若有似无的黑猫站在花池边对着月亮的寂寞的叫声,或者打在窗帘上的梧桐树叶,在徐爱暖看来,甚至连树叶叶脉都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来,绿色的血液沿着叶片脉搏生生不息地流动着。

只好到市立医院去,到神经科医生那里开各种安眠药片。

徐爱暖把两粒药塞到嘴里,没有用水,只是用力地做吞咽动作给她看。两粒药丸同时卡在食道里,徐爱暖清晰地感到它们在缓慢下移,堵得她泪眼婆娑,视线里的一切都开始模糊起来。

徐爱暖平躺在床上,天花板看起来变得很软,软得像谁曾经托起过她身体的手掌,温润厚实有安全感,不用睡前吃几粒糖也可以感受到的安全感。他把热的汤吹温了,才送到她嘴边,他可以把苹果皮削到最后都不断掉,他在她困顿的时候念小说给她听,让她拉住他的手,他在她半夜将被子踢开时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和脚送回到被子里面去,把被角掖得很严。他让她心情平静安好,一夜无梦。

她的他。她徐爱暖的顾良言。像一场疾病,来得突然,走得抽丝剥茧,抽空了她整个人。

PART 6

日子恢复到了以前的轨道,继续前行,徐爱暖甚至听到了耳边猎猎的风声,毕竟没有谁能阻隔谁的生活。吃饭睡觉,间断了安眠药的服用,终于可以睡一夜到天亮,睡到快要迟到,叼一片面包一路狂奔到学校,中途摔一两跤,但频率已经大大低于从前。

顾良言在夕阳还未落山前,朝徐爱暖走来的方向微笑。在徐爱暖快要忘记顾良言这个人的存在时,他重新出现,像旧病复发。左手拿着关东煮,包芯小丸子的温暖是顾良言右手拉住徐爱暖的热度。

小暖。他说。牙齿被笑得很白。

徐爱暖打翻送过来的关东煮。这次是有意的。北极翅。脆皮香肠。还有最爱吃的包芯小丸子。洒了一地都是关东煮的甜香味道。顾良言站在原地,笑容僵在脸上。

你以为你是谁啊。

你以为我会很开心吗。

你以为你走得很潇洒,连回头也可以很潇洒吗。

你以为我会按照你设定好的开始,又按照你设定好的结束,还会按照你设定好的回头吗。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