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都不知道。
似乎姐姐知道父亲,她也许还记得父亲的样子。但是,她和母亲一样,不允许我在家里提到父亲,也不允许我问任何关于父亲的问题。小的时候,我甚至为了父亲在家里又哭又闹。我哭闹着说,我要见他,我还要去找他。我要让他回来,让别的孩子看看,我也是个有爸爸的孩子。
母亲忍无可忍,将手中的陶瓷碗扔到了我的头上,血顿时从头上流了下来。姐姐和母亲手忙脚乱地帮我包扎,姐姐心疼地在我耳边说,弟弟,为了他,不值得。他根本没有存在过,弟弟。
我在疼痛当中模糊地听到了姐姐的话。我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会这样说。我感觉有液体在我的头部依附着。它的出现使我的头很疼。但我感觉到了,那种液体是冷的。冰冷的。
也许,我从小就是一个习惯寒冷的孩子。
初夏漫长的雨季,在我的眼里,是寒冷的。那种寒冷,没有任何安全感和依附。那种寒冷,给我带来了恐惧和孤独。
南方小镇的夏季来临的时候,总会有一段绵长的雨季。一连几个星期,都下着没完没了的雨。有的时候,大得吓人。有的时候,淅淅沥沥,像是没有重量。伴随着雨季,香樟树也开始掉叶子。红色而干枯的树叶伴随着风雨不断落下。在空气中,残留最后一丝潮湿的香味。
我终于知道连冬天里最骄傲的树也会苍老。以前,我一直幼稚地以为那些密密麻麻而且坚韧的叶子是永远不会枯萎的,也不会坠落。事实上,任何东西都会老去,都会离开。
都会消失。
而那些在冬天里都不坠落的叶子。却在这个南方小镇的雨季里,纷纷落了下来。
它们,是不是和我一样,已经感觉到了这个雨季的寒冷呢?
一个又一个阴雨天,我靠在窗边。看着沉闷阴郁的天空,轻轻闭上眼睛。往往就这样,睡了过去。
[4]
我和姐姐还是一样,过着平常的日子。姐姐读书很用功。成绩很好。老师都很喜欢她。母亲也很欣慰。而且,姐姐长得很漂亮。头发天生的乌黑和柔顺。夏天的时候,她总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在小镇一条条狭窄的弄堂里穿梭着。这个女孩,似乎天生不属于这个狭小而俗气的小镇。
我想,也难怪向牧会如此喜欢她。
向牧开始在每天放学后等她。他依旧是穿着黑白条纹的衬衫。学生们看到靠在校门口电线杆上抽烟的向牧时,总是会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开始议论。
——原来那个人就是向牧呢。传说中的“黑帮”老大呃。
——真是英俊。
——他喜欢三班的叶一阳呢?就是那个美女,还是学生会主席。
——只好像叶一阳不喜欢他。
——真是痴情,每天在这里等。
学生们也只敢小声地谈论,不敢过于声张。像是怕被他盯上,看到向牧的人都快速地避开了。
而每当他看到我姐走出来的时候,都会扔掉手头的烟蒂。把手紧紧地插在牛仔裤袋子里,眼神专注地看着我姐走出来。
而姐姐,却从来不看他一眼,尽管,她知道向牧在等她。她总是提一提书包,加快步伐从向牧的身边走过去。而他,只是在我姐后面跟着,一声不吭。姐姐越走越快,时不时转过头用余光看看后面。终于,她停下了,转过身,对向牧说,你别这样跟着我行吗?
她的声音是冷漠的。
向牧只是微笑。对她说,我只是,想送你回家,怕你危险。
我一个人可以的,你不要跟着了。她说。
哦。
……
只不过,向牧依旧每天在校门口等着姐姐。他经常拎一些水果给我姐姐,有新鲜的樱桃,桃子,还有青苹果。而姐姐从来都是不收的。所以,向牧会把那些水果给我,让我带给姐姐。我常常会在街末看到他。他问我,你姐姐喜欢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