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海会偶尔打几个电话给我,我听到他幸福而快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说,小朵,估计我的画展马上就可以举办了,然后我就可以回到你的身边,只要你还愿意等我。他每次都那么说,可是好像永远都不会有兑现的那一刻。
终于有一天不再有海海的电话,而我写给他的信也都原数退了回来,看着上面熟悉的字体,我的眼泪无法抑制地流了下来,落在粉红色的信纸上,绽放出一大片一大片模糊的水花。
小人鱼到死的那一刻也没有等到她最爱的人,因为王子已经娶了高贵而富有的公主,所以她无法再兑现那些诺言。而我的海海,也永远离开了我,那个我最爱的海海,那个会俯下身亲吻我眉尖的海海,那个说我会回来,如果你愿意等我的海海。他就这样地走出我的世界,如同水汽般彻底地蒸发了。
年少时的爱情,和那些仓促的誓言,就像孩子手中芳香而甜美的雪糕,注定会在夏日的阳光中融化成水。
阿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电视机前,非常专注地盯着那些画面。他的眼睛宛若两颗在水里浸泡过的紫葡萄般圆润有神,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彩。我当时就疑惑了,他是一只狗啊,怎么可能会被感动。难道他也曾经痛彻心扉地爱过一只母狗?随即我便开始嘲笑自己的想法,爱情是什么,爱情是一朵开在悬崖上的罂粟,连人类都无法好好地驯服这朵饱含毒汁的花,何况动物。爱只会让我们变成傻子,变成那愚蠢的飞蛾去扑向转瞬即逝的火花,最后弄得一身伤痕累累。
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并且把他抱在怀里。也许只有人和动物才能如此亲密地相守着。
我的葵花似乎是听见了我对她的召唤,她终于在某一天长出了小小的芽,宛若初生的婴儿般惊惶地看着这个世界,看着这一切她曾经在黑色的泥土中无法看到的景致。而阿卡便是她降生之后第一个遇见的朋友。他那个时候已经养成了每天都去后院散步的习惯。在某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清晨,他突然兴奋地跑了回来,用形状分明的爪子抓住了我的裤角,他的头使命地向外伸着,这个时候我明白了它要带我去后院。
来到那里之后,我看到了我亲爱的葵花,我每天晚上做梦的时候都会企盼着她开花的宝贝啊。终于长出了偏于苹果绿和嫩黄之间的奇异颜色的幼苗,她是这个季节赐于我的最丰盛的礼物,如同绚烂的礼花般在骤然间击中了我的神经末稍。我望着她柔弱的身躯在南方最和煦的春风里微微地摇曳着,不禁兴奋地想要亲吻我的狗。
我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神奇的力量让我的葵花以一种异常快的速度生长着。发芽,长叶,开花,似乎都是在一小段非常短促的时间里完成了。不过那个时候我太忙了,都没有时间照顾她,我总是让阿卡代替我去后院看看,每次他都会微笑着回来,在他棕黄色的毛皮上总是泛着一层红晕,宛如天边的晚霞般沉醉的色彩。我想,一定是我的葵花长得太过美丽了吧,阿卡为我们的付出总算有了回报而感到一种热烈的兴奋。
后来的几天里,我发现了一件我一直不愿意相信的事。我的狗和我的葵花相爱了。我看到阿卡站在那株明艳的葵花旁边,朝她微微笑着。花朵的清香冲到了他的鼻子里,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而葵花依然保持着在她还是一颗葵花籽时的羞涩,红着脸。然后阿卡做了一件他一生中非常重要的事情,他踮起脚,把头触到花朵旁边,用嘴轻轻地碰了碰那灿黄的花瓣。我始终把那称为吻,阿卡温润的嘴唇雨点般地盖到了葵花饱满的额头上,我亲爱的花朵在阳光下突然间开始流曳出一种奇异的华彩,她一直都喜欢有密度的,实心的光,那么现在她也得到了一份有密度的,实心的爱吗?我终于知道在很久以前,在葵花还是一颗粗糙的丑陋的种子的时候,阿卡就爱上了她。他像个骑士一样地守护着她,他把她当作生命中一个高贵的女神一样来膜拜和爱慕,这个世界上的一些事就是那么的微乎其微,那个有阳光的午后,阿卡在土地上留下了他的脚印,也留下了他的心,属于一只动物的心,卑微的,弱小的,可是异常炽热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