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做好。语声出去叫谭亭。
谭亭大概刚作好,将画笔一扔,围裙一脱,站着前后远近细审。说:为了捕捉雨停的片刻,我一夜未睡。
“好辛苦啊。艺术让人痴迷总有点道理。”语声在边上说。
谭亭似乎不大满意,左看右看,又上去补了下。说:“如何?”
“好。”
“你只会说好。”
“在我眼里就是好嘛。不好意思,我才疏学浅,无法做你知音。”语声做个鬼脸。
谭亭突然定定看向她。语声左右顾盼,说:“看什么呀。”
“别动别动。太阳在你身后钻出来了,你身体边缘都是金光。好美。”
他拿起速写簿,哗啦几下,就勾勒了一个影子。
她烦,因为好几次,他都会突然被她某个动作打动。要求她保持数秒。她愣愣地站,觉得自己变成了石头。
连忙挥手,转个圈,破坏他的美感,说:“吃饭吃饭,不吃我吃了。”
他说:“语声。”
哦?语声疑惑地看他,因他眼里有一抹异样的光彩。
“你很美。”
“哎,真的。头次有人说我美。是不是艺术家的眼光不太正常。”
“语声,”他恳切地说,“我很喜欢你。你做我女朋友好吗。”
啊?语声嘴一张,无法置信。
“真的。”他又补充,“觉得你很自然。是我喜欢的类型。”
他属于天真不掩饰的。
“那个。”语声讷讷说,“不行哎,你比我小,我从不考虑比我小的孩子。比我小的男性我都只当是孩子不是男人。”
“我抗议。”他天真地愤怒,“我个子比你高很多。我看上去也比你老。”
“那也不行。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多。知不知道?被比自己小的男孩子喜欢很丢脸的。”
“怎么丢脸了?”
“不知道。我总觉得挺难为情的,所以,谭亭,咱们还是做姐弟,我照顾你啊——吃饭吃饭。我肚子饿了。”
语声施施然往屋走。拒绝谭亭,可是一点内疚都不用有的。从没想过这搭子事吗。
吃饭的时候,谭亭还是不太开心。
说:“这么在意年龄?”
“嗯。”
“不会吧。”他撇撇嘴,“或许,有喜欢的人。”
“没。有,也不跑这里来了。”
“考虑考虑吧。姐姐,我哪不好了。要什么有什么,站着可做你的撑竿,躺着可做你的垫褥。”
“是个人都可以做。”
……
两人胡侃一通。语声手机响了。是刘总。说:“语声,陪我出趟公差。”
“为什么是我?”语声愣了。
“是个商务酒会,需要女伴。”
“可是,为什么是我?”
“考察一下你。下午两点的飞机,你收拾一下,我在机场等你。”
挂掉。
语声还发愣。隐约觉得不祥。可考察,冠冕的理由,推也推不了。
“怎么了?”谭亭推她。
“出差。马上。”
“干吗不开心。去哪里?”
天,一拍脑门,居然忘问去哪儿了。反正哪都要去。她收拾开来。
下午到机场。才知去北京。那心不禁又辗转翻腾起来。北京就像一个旧疮,遮来挡去,总也掩不住。
黄昏,就到了北京。也就两年没见。却忽然生了隔世之感,仿佛遗弃了很久。又觉得陌生。自己终于成为它的客人。
住建国饭店。酒会在第二天。晚上,陪刘总吃晚饭。刘总说:“语声,这样重要场合让你来,是器重你。”
语声机械说:“谢谢领导赏识。”
刘总说:“你知道许秘辞职后,我这边一直空着个位,物色了很久,想看看你能不能胜任。”
语声大略知道许秘辞职跟他的不检点有关。推脱说:“我干活马虎,做做文字工作还可以,行政事务就不行了。”
“哪能妄自菲薄。我有眼光。”他笑眯眯地说。
语声心内极不爽。
一餐饭如坐针毡地吃完,刘总要她陪他去酒吧。她称有事推掉了。
一个人在赛特逛。
心头涌起很多人。但是一个个掐灭了。已经走了,洒脱一些吧。
她这次悄悄地来,悄悄地走,绝对不准备带走一片云彩。
她试了些衣服,估摸着明天场合正式,买了件类似小晚装的裙子。试穿的时候,忽然就想起冯至鸣送给她的VERSACE,很漂亮的裙子,可惜再无机会穿。
第二日,她整饬好自己展示到刘总面前时,发现他眼光有些直。说:“语声,没想到你这么漂亮。”
语声皱皱眉,说:“谢谢。人靠衣装嘛,我不漂亮。”
刘总腻笑着说:“以后,你想要什么就什么。”
不知他什么意思。语声又像吞了只苍蝇。
七点准时到的。
勉强挽着刘总巧笑着进去。满场霓裳鬓影,看得人眼花缭乱。
是个海外富商主办的。大致也就商界的联络而已。在轻松的环境中,彼此攀附关系,联络感情。也兼谈合作。
语声跟着刘总应酬了一通。借口上洗手间,摆脱了。
到角落,喝一杯冰水。还是觉得热。不知是不是不习惯这样虚浮的氛围。
旁边有个硕大的露台,幽暗、空寂,似别有情趣。她于是转去。
刚步出,猛觉察有人。一人俯伏栏杆,闲散地弹着烟灰,俯视一城的霓虹。
她惊了下,心扑扑跳了起来。连忙悄悄转过身,想不动声色地溜回去。
但是他叫她了:“语声,是你吗?”
没看她,却知道她在。语气那么平淡,仿佛,他们从没分离过。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