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发小儿的铁哥们儿金明电话给我,说冯小北的监控期限过了,可以不用去派出所报道了,末了金明用非常严厉的语气让我警告冯小北,如果再出什么问题,没有人可以帮上忙。
我犹豫了好久,把婉转的话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还对着镜子演习了一遍,还是决定给冯小北打个电话,说一下金明的意思。
等我有些紧张地拨通电话后,接电话的却不是冯小北,是强子,强子好像睡得迷迷糊糊的,电话里面的声音含含糊糊,跟没睡醒一样,好一会儿,强子才听出是我。
强子说:“十八,有点儿事儿我想找你一下,你方便吗?我还是觉得应该跟你说一下,是关于冯小北的。”
我有些奇怪:“冯小北呢?”
强子“哦”了一声:“小北陪安雅去医院了。”
我第一次听到安雅这个名字,我想这个名字有可能是冯小北的老婆。
强子在避风塘等我,我去到的时候强子正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喝着茶水,心不在焉的,不时地看着手表,看见我,龇牙笑着招手,长头发看着很怪异。
“金明说,冯小北不用去派出所报道了,以后做事儿别那么冲动,别动不动就想摆平谁,这世道还有法律,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儿。”因为对着强子,我把话说得重了一些。
强子的门牙上粘了茶叶,强子给我倒了一杯热茶,惨兮兮地摇头:“十八,你不知道,要我是冯小北,我早就疯了,别说打人,就是杀人我都做出来,大不了杀了人,人民警察给一枪,痛快了,也解决了,二十年后咱又是一条好汉不是。”
我有些不太明白强子的话,强子小心地看着四周,往我身边凑了一下,放低声音:“十八,安雅有病你不知道吧?”
“安雅?是谁?”虽然我猜这个人就是冯小北的老婆。
强子犹豫了一下:“冯小北老婆啊,我这不是背后说闲话,小北怎么说也是我兄弟,可我真的挺为他不值的,要我说安雅这人吧,太有心机了点儿……”
我不解地看着强子:“你什么意思啊?”
“我就是觉得安雅在算计冯小北,冯小北太宝贝她了。”强子不服气地嘟念着。
我喝了一口茶水:“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强子放低声音:“安雅有血液病,她和冯小北结婚的时候坚持不去婚检,刚好那会儿也允许不婚检了,血液病都是遗传的,不然她为什么不去大大方方的婚检?”
我发呆地看着怨气冲天的强子,小心翼翼地问:“什么,血液病。”
“红斑狼疮。”强子郁闷地喝了一大口茶水。
我有些吃惊,强子皱起眉头:“这个病不让生孩子,生孩子还是遗传,安雅会不知道她有这种病?不然干吗拒绝婚检?现在更糟,又得了败血病,冯小北所有的家当都砸在安雅的病上面了。”
我手里的茶杯差点儿掉到地上,有热水洒了出来,我慌忙用餐巾纸擦拭着。
强子重新给我倒了茶水:“你说冯小北能不急吗?安雅每天哪是吃饭啊?根本都是在吃钱,哪个病离了钱都不行,冯小北给那丫鼻梁打折算是太对得起他了……”
我看着强子:“冯小北,就没问过安雅吗?”
“问过,能不问吗?要说败血病这个事儿谁都料不到,之前的病能不问吗?”强子有些郁闷。
我开始好奇:“那安雅怎么说的?”
强子火儿开始大了:“安雅说了,她隐瞒是因为太爱冯小北了,怕冯小北不要她,有这么爱一个人的吗?”
我盯着强子:“那冯小北呢?”
强子啐了嘴边儿的茶叶:“小北还能怎么样?之前就很喜欢安雅,知道后挺气的,想离婚,怕安雅接受不了,就想着拖一段时间,谁知道拖了一年,安雅检查出来败血病,现在更不敢提了,怕安雅受不了,影响病呗,当断不断的,落这么一个结果,惨不惨?”
我没有说话,强子欲言又止,抓着他自己的头发:“十八,我知道你对冯小北有意见,我也知道你为夭夭好,这事儿你就别管了,夭夭也不是对冯小北没感觉,安雅的病谁都知道,她撑不了多久的……”
我转脸看着避风塘外面,干枯的冬天感觉像失去水分的皮肤,皱皱巴巴的。我想起张爱玲的小说《倾城之恋》,一个人的爱情,不过是另外一个人没来得及离开而已,是人性出卖了爱情,还是克制人性成全了爱情?
我冷淡地看着强子:“冯小北当夭夭是什么?”
强子低着头喝茶没有说话,好一会儿,强子抬头看着我:“安雅活不了多久的,小北够可怜了,安雅就做对了吗?就说了那么一句我爱你所以才瞒着,就可以了吗?自私的不都是男人……”
从避风塘出来,我就一个人傻呆呆地站在路边,看着马路上的车来车往和人行道上的人来人往,看着路边光秃秃的树木,还有冬天的枯燥,看的我很心慌。我想起冯小北凌乱不堪的车子,想起冯小北在派出所暴怒的言语,想起小由失去很多表情的光洁如玉的面颊,还有剪荦荦七十二变的发型。
我们看别人,看得都够通透,别人的前面和后面,我们都能看到,即使别人不让看,我们可以自己绕着人家看,一定要看透了才满足;我们看自己,怎么看都是前面,我们的背面躲在了眼睛的后面,怎么绕,都是在后面。
我很想笑。
十年前追求完美,近乎苛刻,十年后才发现,当初最不完美的那个人,其实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