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幻想(4)

不过比起之前,夏小伊常常半夜里喊着“钱”字惊醒的日子来说,那一段生活已经好似天堂。虽然没赚多少,但是总算稳定了下来,总算看到了进步的希望。现在的夏小伊又变得活力无限,积极的和方隅一起过昼夜颠倒的日子——每天下午两点送他去上班,两个人在北京的大街上走了一站路又一站路,净是说些没有营养、没有意义,总之无聊透顶的废话。

方隅越是那样笨嘴拙舌,夏小伊越是故意逗他。她蹦蹦跳跳地走着,信口胡说:“喂!呆瓜,别埋着头只顾走路,小心我走丢不见了!”方隅抬起头来望着她,眼里都是温暖的神采。他看见夏小伊穿了件半旧的驼色大衣,没围围巾也没戴帽子,顶着北京的冬季里最廉价也最奢侈的灿烂阳光,小脸冻得通红,嘴巴里呼着白色的气体。她在他的视线里跑着跳着,仿佛一刻也安静不下来。

方隅笑着问:“你要去哪里,小妖精?”

夏小伊站在人行道中央,全然不顾身边来往的人群诧异的眼神,双手在身边划了一个大半圆,说北京这么大啊,说不定哪天我走啊走啊就迷路了,就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了,那可怎么办?方隅则故意作出思考的表情,走过去抓住她冻得冰凉的小手握在自己手心里,轻声回答:“……那好办,我就努力赚钱,把整个北京城都买下来;你在里面,总之是我的。”

总之是我的……

那一天他们真是高兴极了,高兴到夏小伊实在舍不得回家,提出要去方隅工作的酒吧看一看:“我会在后面老老实实的帮忙分土豆片儿的,绝对老老实实等你直到下班,我发誓!”

夏小伊高举着右手,嘻嘻笑着就好像一只精灵的小猫,方隅心里并不赞成,但是那笑容却叫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他并不想做一个喜欢吃醋的神经兮兮的小男人——不过,等到夏小伊一迈进酒吧的门槛,他就后悔了。

有一种女孩子,她们就像是璀璨的宝石,哪怕在人群中站着不动、不说话,依然会发出华丽光彩。那个晚上方隅并没有唱齐秦的《狼》,但是在酒吧里和他一起工作的那群年轻男人们,却统统变身成滴答着口水的大灰狼,围着小红帽嘿嘿奸笑。他们根本不理方隅“这是我老婆”的宣言,在所有合适不合适的时候对夏小伊大献殷勤。甚至还有一个死小子把夏小伊带去前面的座位,请她喝饮料。

起初夏小伊每隔一段时间还记得去后面看看他,对他使个小眼色笑一笑,后来连客人们也过来搭讪,她渐渐地就把他忽略了;起初方隅还自我安慰说“小伊很久没出门了,叫她放松放松也好”,后来就只觉得满腔怒火,真想一拳砸在墙上,砸出个洞了才好!

终于到了凌晨三点,该打烊了。方隅收拾好东西出门,发现竟然还有两只苍蝇正围着夏小伊嗡嗡不休。他在小伊左前方两米远处站了足足一分半钟,而夏小伊竟然全未察觉;她手里端着一杯鸡尾酒,脸上红得仿佛一掐就会滴出血来,正神经质的咯咯笑个不停。方隅站在那里,感觉芒刺在背,隐约中身后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冷笑,他愤然拎起包,出了酒吧门。

是阴天,凌晨三点,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在黑暗中伫立良久,勉强分辨出脚下延伸出去的六级楼梯。方隅慢慢地走了下去,身后紧闭的门内又传来一阵笑声。北京的冬天滴水成冰,凛冽的寒风吹过方隅发烫的神经,叫他猛地打了个寒战。方隅站在台阶下,因想象中夏小伊在陌生男人的簇拥下,带着醉意推门而出的镜头而不堪忍受。他在嫉妒,在吃醋,在心里的某个角落一个冰凉的声音跳了出来,仿佛魔鬼在那里桀桀而笑:“你配不上夏小伊!你配不上她!”

门忽然开了,夏小伊冲了出来。她站在酒吧门口的平台上,面对着漆黑一片的世界,喊着他的名字,声音惶急而惊恐。方隅就站在咫尺之外的台阶下面望着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竟然没有回答;他甚至产生了一丝残忍的快意……夏小伊再次凄厉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突然向前迈步,随即一脚踏空,身子顿时失去平衡,尖叫着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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