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薰是我们班这个学期才转来的插班生。她实在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瓜子脸,冰雪般的皮肤,双瞳剪水的微笑,温存却含一丝狡黠,还有她飘逸而毫无修饰的短发和额前的刘海,无不昭示她是个标准美女。当她在我身边坐下,并且笑容可掬地自我介绍说“我爸爸是我们学校里的体育老师,我妈妈也是我们学校的体育老师”的时候,我就知道摆在我眼前的将是一条漫长坎坷而崎岖的道路——本人的体育成绩有史以来都在及格线上下游移,因此我便恨乌及乌地恨上了一切体育运动,尤其讨厌球类(原因是,十一年前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被一只呼啸而来的排球不幸击中头部,尽管肉体并未受伤,但心灵受到重创,幼小的心从此蒙上阴影),无论是足球篮球排球还是地球……
而我亲爱的新同桌阿薰,在家庭影响之下,很自然地酷爱体育运动,尤其酷爱球类,她非常喜欢看足球,非常非常喜欢侃篮球,非常非常非常喜欢打排球。所以在她来到我们班的第二天下午,便千方百计地哄她爸(也就是我们的体育老师)让我们在体育课上打排球。奸计得逞后,她左顾右盼开始找正往卫生间方向逃逸的我,然后在卫生间门口把我堵住,一副想强暴人的样子。我可怜兮兮被阿薰拉着往排球场走,一边语无伦次地向阿薰解释我不会打排球,语气就跟刽子手说我不想上绞刑架一样。阿薰蛮横地说:“我不管,月桂,这个班里我只认识你一个耶,总不能就这样跟大家不明不白地打球啊——我会害羞的。”我心里对阿薰会不会害羞十万分怀疑,不过安全起见,我可没敢把这怀疑说出来。
于是我就这样被阿薰拉到场中央,开始我平生第一次排球赛。可问题是,我对天上飞来的东西有着天生的恐惧感。所以当排球笔直地向我飞来时,爷爷啊,我吓得魂都没了,只担心它会不会砸坏我亲爱的小脑袋,哪里还管什么接不接球。因此我的第一反应不是伸手接球,而是用手抱住头闪到一边——那个排球便畅通无阻地落到了地上。阿薰大为光火:“你到底会不会打球啊(我嗫嚅着对她说:“我跟你说了N遍我不会打球啊……”被她的咿咿哇哇声盖了过去)?!月桂小姐,你得接球而不是往一边闪——那是排球又不是地雷(我嗫嚅着对她说:“可是地雷不会从天上飞来啊……” 又被她的咿咿哇哇声盖了过去),你怕什么啊?听着,再躲我可不饶你,要接球啊!”
因此当排球第二次冲我笔直地飞过来时,我克制住抱球狂奔的第一反应,撂起袖子决心大干一场。但是当球飞快地下降时我却有些晕眩了——球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来,势能转化为动能,冲量转化为动量,重力加速度米每秒方再乘上球的质量啦下坠时间啦,落在手上该有多痛啊——可又不能避开。于是排除第一反应后我的第二反应是——伸手接球——也就是一把将球抱在怀里。阿薰气得差点没当场吐血。
在阿薰的循循善诱下(也许说循循“恶”诱更恰当……),后来我终于接了一个飞得不甚高的球,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和力量用手掌奋起一击,手心顿时痛得要命,不过值得欣慰的是,那个排球高高地飞了起来,飞过网,飞过踮起脚尖想垫球的荞麦,飞过跳起来够球的甘草,飞过蓝天,飞过白云(阿薰欣慰地对我点点头)——飞过边界(阿薰暴走)。
“你这个笨蛋!谁让你用手拍球啦,要用前臂垫球啊……”
可是一旦到了该垫球的时候,要用身体的哪一部位击球就实在由不得自己了。体育课结束的时候,我头痛肩膀痛上臂痛手指痛腰酸背痛腿抽筋,哪儿都痛,就除了前臂。但不管怎么说,比赛最后结果,我们仅仅以四分落后。这当然不是因为我有了什么进步(我唯一的进步就是敢伸手碰球了),而是因为对方有草莓那个力量型高手——每次草莓接到球,都会把全身力量会聚于双臂,孤注一掷气贯长虹地那么奋力一击,那个球“呼啦——”一下向后面飞去,飞过踮起脚尖想垫球的荞麦,飞过跳起来够球的甘草,飞过蓝天,飞过白云,飞过对面排球场的网,飞过对面排球场的边界,仍然余势未衰,百折不挠地向排水沟奔去……把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以至阿薰居然莫名其妙却又欣慰地对我点点头(大概觉得我跟草莓比起来还颇有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