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酒(2)

唐伯龙执著地坚守口头禅,为此做出相当大的牺牲。即使陪伪君子傻喝受重伤,他依然无怨无悔,沿着自己的酒路线前行,喝伤喝痛后爬起来继续喝下去。他知道酒场如商场,说不定哪场酒带来好运,他坚持喝酒的信念不动摇。

郑铁桥近些日子有些烦,新调来的镇长欧阴修总找茬。镇政府开碰头会,批他工作瘫软无力,缺乏主动进取的精神。尤其责怪他酒场上无先锋风范,只图个人清醒好受,丢掉为大局的贡献牺牲意识,该冲上去时装着玩看热闹,把难受送给别人。

郑铁桥宁可被欧镇长数落工作差劲,也不想留下酒场坏印象,那样的话将无可救药。因为有些领导喜欢以酒看人,同时还振振有词:酒性即人性,酒风即作风。他总想寻找适当机会,证明人性和酒作风,把难受留给自己。

邻乡的乡长带队来学习考察,由郑铁桥介绍社会治安综合治理的经验。做官场文章是他的强项,有没有的全说上,是不是的都用上,反正人家不会一点点地去印证,把取经的乡长们唬个够戗。考察工作有时不过是个借口,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没人在意,最后的落脚点自然定在酒场。

乡镇领导们经常一起开会,彼此熟悉得不能再熟。熟也要讲酒理讲程序。郑铁桥特意突出欧阴修的“一把手”地位,把欧镇长推到前台主持酒场,等欧镇长理所当然地开场白后,他拿出捧臭脚的精神捧酒。

捧酒是郑铁桥的看家本领,一般情况下他不愿意自然发挥,要看人捧酒场,看事捧酒场,捧酒往往付出难受的代价。郑铁桥此时捧酒做给“一把手”看,外人觉得司空见惯顺理成章,但对郑铁桥来讲,竟产生了悲壮献身被辱的感觉,甚至默念起李白《将进酒》的典句。

他端起二两大的酒杯,感谢邻乡同仁们的抬爱,工作都是欧镇长指挥有方,他只是大头兵抓些具体活。工作谈过现在免谈,酒场的主要任务把酒落实到位。如果各位领导看得起本副镇,一起喝个整杯,下面他再一一敬酒。乡镇间干部有事要喝酒,没事找事也喝酒,谁的酒量大小,互相都有耳闻。

听郑铁桥这么表态,带队的乡长痛快地喝掉,同来的其他两人也顺从地干杯。郑铁桥说到做到,每人又陪下一杯,先打住话题,留给后边人接棒。

算上礼节性的前三小盅酒,郑铁桥已经七两下肚,正是欲罢不能的兴奋期,他抱着“为有喝醉多壮志,敢叫酒场换新天”的豪情,一定要喝出气势喝出精彩喝出成果。他特意跑到厕所,看着池子里腥臭的大便,想像狗怎么会吃屎,恶心直往嘴边涌,他施以妙手,强行把酒捅出来。腾出胃空间,好继续捧酒。

郑铁桥回到酒桌,邻乡乡长与他的老大正单兵较酒,看得出欧镇长已处下风。毕竟人家是客人,欧镇长硬支撑着也要陪酒,若再喝二两,绝对要现场进行吐酒表演。郑铁桥清理完胃口,后来者居上,他接过服务员手中的酒瓶,走到邻乡乡长跟前亲自斟满酒,诚恳地请求让他再打一圈,并叫板地自嘲,谁不喝干酒谁是他爷爷。乡长是条酒汉子,哪能占人家酒便宜当爷爷,于是豪爽地干掉。郑铁桥又如法炮制地劝下另两人,客人们明显地出现不适应状态。

该换啤酒冲冲缝了。郑铁桥抓住带队乡长容易劝酒的弱点,连哄带蒙地吹掉一整瓶,还想连着吹,乡长差点现场喷酒。趁着理智尚存,客人们坚定地拒酒要求上饭,其实都喝成醉眼迷离,早没有胃口吃饭。乡长被人扶上车,他边上车边说,郑镇长够哥们,有种的去他们乡喝。郑铁桥勉强送走客人,便躲到一边睡大觉了。他也进入到超饱和状态,只是靠意志顽强地支持到底。

此场酒换回新来镇长的信任,欧阴修多次在内部酒场合讲郑铁桥的好话,公开教导其他班子成员们,要学习郑铁桥的大局与忘我意识,保酒场就是讲政治,保领导就是讲原则。郑铁桥用喝酒行动做出了最好回答,但是他五天没缓过劲,见到酒下意识地就想吐。

把难受留给自己,不只是空手套白狼的花活,更要付出生理与精神的代价。郑铁桥进一步理解喝酒为了难受的真谛,像唐伯龙似的,场场如此难做到,但该难受时不能退缩,咬着牙捂着胃也要冲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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