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京,张昭把小亚送回家,自己也回家照了一面,把老家带来的土特产给老头过目,又把拍的照片传到电脑上,留下老爷子对着半个世纪前的老宅子欷歔感慨,他就直奔医院去了。
在心脏内科住院区,他找到牟宇说的那间病房,单人间,从门上的玻璃窗望进去,床上的人正费力地欠起身子够向床头柜。他拧开门进去,里面的人听见动静抬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他看着她苍白明显带着浮肿的脸,夏葳躺回床上,说:“别看了,跟面冬瓜似的。”
“刚才够什么呢?”他来到她床边。
“没什么。”
“跟我还假客气。”
“想倒杯水,暖瓶里没有了。”她说。
他拎着暖瓶到水房打了一壶开水,回来帮她倒了一杯晾在床头柜上。看看这个小单间,电视冰箱中央空调,靠墙摆着一个长沙发,窗台上有个长颈大肚子的花瓶,孤零零地立在那儿。
“没人看着你啊?吃饭打水谁管?”
夏葳说:“有个护理。”
“人呢?”
“可能去大厅看电视了吧,我听见电视声心烦,她在我这儿看不了。”
他一听嗓门大起来:“她来当护理的还是当祖宗的?还得顺着她看电视!”
“别瞎嚷嚷,我这不是没什么事吗?有事按铃叫护士就行了。”她皱着眉头按按太阳穴周围,说话还是平常的那个腔调,只是有气无力。
他问她:“你家里没人陪着你?”
“我爷爷下不了床了,也得人照顾呢,我爸出海有任务,半年都回不来。”
“你妈呢?”
“我没妈。”她看着对面墙壁。
“离婚了?”
“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她笑一下又说,“我爸长什么样我也快忘了,一年到头在海上,我长这么大好像没见过他几回。”夏葳家里她爷爷和父亲两代人都是海军。
窗外的天色暗下来,他看着她床架上挂的牌子:“病毒性心肌炎,怎么得这病了?”
“肠炎引发的。”她说,“急性的,养半年就好了。”
看她病成这样,边儿上连个照顾的人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她自己还故作无所谓的样子,他心里堵得慌,说:“你住院也不告诉我。”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看看就得了,赶紧回去吧,回头你小女朋友又得跟你生气。”
病房里进来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耷拉着脸不耐烦地一副慈禧老佛爷相,看张昭在这儿,说:“有人在啊,那我待会儿再回来。”
夏葳还没说话,张昭看着对方说:“您是护理是吗?”对方说:“是啊。”
他正憋着一肚子火找不着这人呢,冲她说:“你收拾东西走吧,这儿不用你了。”
“张昭!”夏葳抬起头喊他。
护理嚷嚷起来:“你是谁呀?她们家人雇的我,你说辞就辞啊?”
“我就是她们家人。”他说:“我姐躺床上用人的时候你干吗去了,我们这庙小供不起大佛,您另找一活儿去吧。”
夏葳在后面喊他:“你别胡闹!”
他转头看她一眼:“躺着你的。”
“你以为伺候她轻省啊,今天夜里排她做心动图,我得半夜起来送她去对面楼呢!”胖护理唠叨了老半天照顾她多不容易,他听了无非就是买饭打菜,推她去门诊楼检查,最多最多是帮她跑跑腿去超市买点女孩用的东西,让她说得好像多牺牲奉献似的。他听得不耐烦了,那人看他脸色不太好,最后嘟囔说:“这礼拜钱还没给呢。”
他回头问夏葳:“她一天多少钱?”
“五十!”胖护理抢着说。
结完工钱把人打法走了,夏葳冷笑着说:“用你多管闲事吗?这年头找一护理跟找对象似的,哪有那么合适的。现在踏实了,剩我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