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代为接受训斥的人,既没能见到皇帝的面,又对五世达赖的生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战战兢兢地离开了北京。
桑结甲措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竭力调动自己的全部智慧来应付终将到来的事变。他深知目前的局势对他十分不利,不正视是不行的。皇帝已经听到了五世圆寂的消息;蒙古各部和西藏内部也有了这方面的传闻;噶尔丹在克鲁伦河一带又遭了惨败,想借助老同学来驱逐和硕特部在西藏的势力恐已无望。怎么办?他反反复复地盘算着,总是想不出使自己满意的对策来。
他决定先出外散散心,暂把忧烦抛在一边。他骑了一匹比赛用的好马,叫随从带上弓箭,到郊外去跑马射箭。
桑结甲措忘记了,日头偏向西南的未时,正是拉萨每天起风的时候。他骑在马上,一阵大风扑来,细碎的沙砾打痛了他的面颊,脖子里像撒进去一把炒熟的青稞,眼睛也感到火辣辣的疼。他打算回去,但又一想,风大不是正好锻炼弓力吗?已经开始做了的事他是不愿再更改的,凭着这一点,他才取得了许多次的成功。虽然他没有调转马头,心中却在埋怨着:冬季的风为什么倒像初春那样猛?真的要发生反常的事吗?是暗示一种不祥将要来临吗?他本来是想出来散散心的,却又禁不住思索起皇帝对他的斥责来。他的耳边响起了自己的声音:沉住气,不要慌,皇帝对于五世的圆寂并没有得到确实的消息,他的传谕也许只是试探性的,未必真的会再派使臣前来察看究竟。山高皇帝远嘛,还有充足的时间来考虑如何对付……噶尔丹不一定是真的被打败了,更不一定败得那样惨,在西藏、青海,他还有足够的实力……还是等济隆的报告来了再说吧,他的消息才是最可靠的。
桑结甲措在坝子上下了马,命侍从竖起了箭靶,他迎着风沙强睁开一只眼睛,拉满了弓,瞄准着箭靶中心的红点。他忽然觉得今天的射箭不是平日的游戏,而是一次占卜,那靶上的红心就是全藏的大权,他自己就是箭头,而强风是皇帝,沙砾是和硕特的势力,噶尔丹就是这张硬弓。他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引弓,集中了浑身的气力,运用了全部的技艺和经验,“嗖”的一声,箭中红心。他高兴极了,只为了这一箭,也值得出来这一趟!为了保住这一箭所预示的吉祥,他决定再不射第二箭了。正要传令回去,一个骑飞马的人从官道上斜插到靶场中来,直奔他的近前。侍从们刚要拔刀拦阻,只听桑结甲措喊了一声:“不要动手!”
那人滚鞍下马,向桑结甲措行了大礼,刚要张嘴说话,桑结甲措立刻制止了他,接着传令说:“回宫!”
一个认得他的侍从悄声对另一个侍从说:“喇嘛济隆。”
布达拉宫。桑结甲措和济隆对坐在五世达赖的住室日光殿里。
“噶尔丹到底怎么样了?”
“全军覆灭。”
“他现在哪里?”
“不知去向。”
“你不是一直和他在一起吗?”
“在土拉河东岸的昭莫多被大将军费扬古打散了。我是换上蒙古妇女的衣服才逃出来的。”
“皇帝恐怕是不会饶恕你的,他已经在传谕中提到了你的名字。这……”
“我就全靠您的保护了。”
“唉!你有处藏,我是无处躲的。好吧,只要有我这棵树在,就不会没有你栖息的枝叶。这些年,为了西藏,为了我,你吃的苦够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