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礼物旧识(1)

如今的陈子柚,常常这样自我评价:用好听一点的词,叫做坚韧;用中性一点的词,叫做麻木;用难听一点的词,则叫做死猪不怕开水烫。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死猪也不是一天养成的,子柚用了很长时间才修炼到现在这样。

但是从外表看,她又似乎从来没改变过。即使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她蒙着头流了一夜泪,醒来时神色依然,对家人说,昨夜看了一场悲伤的电影,因为过于投入而哭肿了眼睛。然后她飞到远离家园的学府,读书,生活,一切按部就班。

子柚是个好学生,容貌好,气质好,成绩好,只是不参与集体活动,不与女同学一起洗澡,很少与男生说话,一个人吃饭,上自习,不逛街,男同学写给她的信连拆都不拆就退回去。她拒绝任何人的碰触。半米之外,她与人为善;越过了安全距离,就变成一块千年寒冰。

那时候流行冷美人,越是这样没有温度的个性,在男生眼里越是神秘莫测,对她越发地好奇。一时间追求者众,前浪扑后浪,一起死在沙滩上。

这样折腾了差不多一学期。年轻人耐性差,多碰几回钉子就气馁了,加上校园美女众多,吊死在一棵树上有些冤,所以她的日子也渐渐清净。

但是有一位家世、才貌俱佳的男同学一直等到了最后。这位大学校园里有名的风流才子,几大校草之一,用了十二万分的耐心与热情,一步步靠近,慢慢地卸下她的心防。几个月后,终于把她约了出来。

那时候,子柚仿佛患了接触碍障症,无论被谁碰触,都会产生恶心的反应。她尽力克制被人靠近时的不适感,也尽量与人保持距离,但是疏冷永远不会给她带来新朋友,她更加的孤独。所以当这名大男生如此耐心地等候她、接近她时,她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同时给自己一个机会,尽管她对他没感觉。

如果这是一个正常的故事,情节本会按着这样合理的方向进展:他渐渐温暖了她那颗冰封的心,两人细水长流地相处到毕业,决定共同面对明天,或者和平温馨地分手,将彼此记挂在心头。

而事实却是这样的:那名最终迈出成功第一步的大男孩,在初尝胜利的果实后不免沾沾自喜,他借着酒意强吻陈子柚,又对她上下其手,情急之下的子柚挣扎无望,从头发上拔下簪子刺伤了他。

那时她总是绾着头发,她的发髻上总插着一根簪子,有时是饰着珍珠的银簪,有时是造型古朴的玳瑁簪。别人只当那是她对饰品的一种偏执,谁也不会想到那一枚枚簪子的前端都被磨得尖尖,俨然是防身利器。

男孩伤得不重,她并没使上很大力道,一下刺到了他的胳膊,另一下刺入他的肋骨间,没伤到内脏。可那件事闹得很厉害,陈家律师坚持她是出于自卫,而对方律师认为一个小姑娘的伤人手法如此技巧,分明是蓄意伤人。何况,她在伤人之后,镇静地拨电话叫救护车,并且报了警。

这事后来总算妥善得到和解,但子柚不肯再回校去读书,她甚至没有否认,那些簪子的确是她的防身工具,而她之所以没将那男孩伤得过重,是因为她曾认真研究过人体解剖图,以免自己防卫过当。

她为此接受了很久的心理治疗,但每一位心理师都如此评价这个乖巧安静的女孩子:“陈小姐一切正常。”后来,她如愿地被家人送到国外,在一个祥和幽静的宗教气氛浓郁的知名女子学院里,慢慢地复原。在那种地方,她心绪宁静,神情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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