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偌大的办公空间只有陈子柚一人,安静得只听得到键盘敲击的声音。保安大哥已经巡逻过两回,提醒她应该早点回家。
办公区的那部公用电话突然响起,她等它足足响三声才转接过来。
电话是顶头上司迟诺打过来的。上司刚从上面派下来,很年轻,三十出头。虽然一共只打过几个照面,但他立即听出是她,很和善地问:“这么晚还在辛苦?你们那儿还有谁在加班?”
她思索了一下,老实回答:“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今天林迈跟我也在加班,一会儿请你俩出去吃个饭好吗?”林迈是上司的男助理,去年刚毕业。
子柚婉言谢绝,不只因为怕闲话,而且她今天来了例假,白天办公室里冷气吹得太强,现在纵然她在炎夏季节里抱着热水袋出一身汗,仍然痛得厉害,强撑着在工作。
不是她多么敬业,而是因为她第二天请了假,为了不拖小组的整体工作进度,决定将手边工作先做完。
子柚在这个政府下属单位里人缘不坏。她容貌姣好,很耐看,但是不耀眼也不招摇。她业务能力不错,工作时专心,不争抢不推托,也不擅于表现与汇报,与她一起共事,很轻松很放心。
这样一个神秘的低调的有点羞涩的楚楚可人的没有威胁感的小女子,固然没有特别好的朋友,却也没有什么敌人。
过了许久有人轻轻敲门。大办公区的门其实一直是开着的,她以为又是那个好心又啰唆的保安大哥,一边快速敲着键盘一边说:“我很快就会走的。”那人咳了一下,抬头看去,却是年轻的上司助理林迈,提了两个白色饭盒给她:“陈姐,头儿说你也没吃饭,让我订餐时多订一份。头儿还让我转告你早些回家,做不完改天再做。”她连忙站起来道谢,将饭盒双手接过。打开来,里面的几样菜居然都是她喜欢的。
子柚回想了一下,好像上个月全体聚过一次餐。她一向挑食,只吃有限的几样东西,却不知被谁记住了。本想打个电话感谢一下上司,后来想,既然已经请林助理代为转达,就不必再多此一举了。饭菜是热的,她快速地扒了几口,还剩了大半。但胃里不那么空荡荡时,沉沉如下坠的小腹也似乎疼得轻了一些。
当子柚即将结束工作时,手机叮叮咚咚响起来。她的手机铃音很轻柔,但在这样安静而空旷的空间里,还是突兀得很。她对数字非常敏锐,尽管那个号码她没存,而且一共接了没几次,但她知道那是江流的电话。她刚好了一点的生理痛又厉害起来。
江流永远是礼貌而客气的腔调:“陈小姐,您现在是否在家?”
“我在单位加班。”
“江先生让我送……我到您单位楼下等您?”
“我再有半小时就能到家。”
“知道了。”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看了一下桌上台历的日期,觉得十分刺眼,伸手将那一页翻了过去。
整个办公室,只有她的办公桌上放着日历,年初时是厚厚的365页,每过去一天,便撕掉一页。她非常喜欢每天早晨撕掉昨天那页的感觉,就像一种仪式:把昨天彻底丢掉,迎来崭新的一天。但她的数字记忆不错,总有一些页码,纵然撕掉,她也总不能如愿地忘记。比如今天。
她草草地将报告结尾写完,通读一遍,发到组长的邮箱里。站起来后,腿有点麻,腹部难受得更厉害。三十几度的气温,她竟然觉得冷。
子柚慢慢走到停车场,在自己的车旁站了几秒钟,决定善待一下自己,不强撑着开车,明天她可以早一些过来取车,她慢慢地走出办公区的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