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和蜘蛛(4)

莱斯利搞恶作剧有过人的天才,两位客人的天真更带给他前所未有的灵感。他们抵达不久,莱斯利便诱导他们恭贺斯皮罗终于得到了土耳其公民身份。斯皮罗和大部分的希腊人一样,认定所有土耳其人都比撒旦更恶一级。在攻击土耳其人这方面,斯皮罗向来不遗余力。为了这件事,斯皮罗像火山一般勃然大怒。幸好当时母亲就在附近,及时挤进惶恐惨白、不断抗议的卢米与哈利,以及一身肌肉像个水桶似的斯皮罗中间。当时,母亲看起来像极了一位维多利亚时代的矮小传教士,面对一头正在冲锋的犀牛。

“老天,达雷尔太太,”斯皮罗咆哮,螭吻怪兽般的五官因愤怒而变紫,火腿般的手掌握得死紧,“你让我揍他们一顿。”

“好了,好了,斯皮罗,”母亲说,“一定是误会,一定有原因的。”

“他们骂我是土耳其王八!”斯皮罗咆哮,“我是希腊人。我不是土耳其王八!”

“你当然不是,”母亲安抚他,“一定是个误会。”

“误会!”斯皮罗在盛怒之中,发音更走样了,“误会!我他妈的宁愿死也不要让这两个小玻璃骂我土耳其王八!原谅我粗口,达雷尔太太。”

母亲耗费好长一段时间才安抚了斯皮罗,并从吓坏了的卢米爱人与哈利甜心口中听清楚是怎么回事。那次事件引起她头痛。她对莱斯利非常生气。

时隔不久,母亲必须请他们俩换房间,因为我们要装修原先给他们住的那间。她暂时把他们安置在阁楼上一间阴暗的大房间里。莱斯利抓住机会,告诉他们康托卡力那位死在阁楼上的无头摇铃鬼的故事。此人是1604年前后,科孚岛上的法庭执刑人及刽子手。他先对受害人施以酷刑,然后在最后砍头时摇铃。康托卡力的村民终于忍无可忍,在某个夜晚闯进他家,把他的头给砍了。所以当你看到他没有头,只有血淋淋躯干的鬼魂以前,总会先听到他疯狂的摇铃声。

莱斯利让西奥多出面证明这个民间传说的真实性,等他说服了这对一本正经的爱侣之后,便向城里一位开钟表店的朋友借来五十二个闹钟,撬开两条木板,把闹钟全调到凌晨三点整响,再小心地放在屋顶托梁上。

五十二个闹钟齐声大作的效果令人极其满意。卢米与哈利火速奔出阁楼,不断发出恐惧的尖叫,而且在惊慌之中,绊倒对方,互拥着跌下楼梯。他们制造的轰然巨响吵醒了全家人,我们花了好久时间,加上许多白兰地,才使他们相信那只不过是个恶作剧。第二天,母亲和两位客人一样头疼欲裂,而且她拒绝跟莱斯利讲话。

至于隐形火鹤事件,则纯属巧合。那天我们坐在阳台上喝茶,西奥多询问我们那对美国客人工作进展如何。

“西奥多亲爱的,”哈利甜心答道,“太神了!太神了!是吧,爱人?”

“是啊,”卢米爱人应道,“是啊。这里的光线太奇了!太奇了!仿佛太阳在这里更接近地球呀。”

“真的好像呀,”哈利甜心同意,“真的好像卢米说的呀。太阳就这么低低的,对着我们老两口直照呀。”

“今天早晨我才跟你说过,对吧,哈利甜心?”卢米爱人说。

“是啊,卢米,是啊。就在那个小谷仓前面,你对我说……”

“再来一杯茶吧。”母亲打断他们。根据经验,她知道这种验证两人长相厮守的回忆对话,会没完没了地进行下去。

话题转进艺术领域,我根本没听进去,直到卢米爱人说了一句话,才突然吸引我的注意力。

“火鹤!喔,哈利甜心,火鹤呀!我最爱的鸟!哪里有?莱斯利,哪里有?”

“那里,”莱斯利大手一挥,把整个科孚、阿尔巴尼亚和大部分的希腊全比划进去,“好大一群的。”

我看见西奥多和我一样,正在憋气忍俊,深怕母亲、玛戈或拉里会拆穿这个瞒天大谎。

“火鹤?”母亲很感兴趣地问,“我不知道这里有火鹤啊。”

“有!”莱斯利很严肃地说,“成千成百只哪。”

“你知道这里有火鹤吗,西奥多?”母亲问。

“我……呃……在哈奇欧普勒斯湖惊鸿一瞥过。”西奥多讲的是实话,但他却没有提到那是三年前的事,而且是火鹤光临科孚岛惟一的一次。我还保留了一大把粉红羽毛,留作纪念。

“上帝啊!”卢米爱人说,“我们也可以去惊鸿一瞥吗,莱斯利,亲爱的?你想我们可以偷偷去看它们吗?”

“当然可以,”莱斯利轻佻地说,“简单!它们每天都遵循同一条路线移栖。”

第二天早晨,莱斯利带着一个用牛角做成的奇怪喇叭走进我房里。我问他那是什么,他对我露齿狞笑。

“这是引诱火鹤的媒鸟。”他得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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