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和蜘蛛(2)

“我不知道有什么可以保存及采集菇类的方法,不管你用什么保存剂,它们都会……呃……你知道……皱起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们画下来,或是摄影。不过你倒是可以采集孢子图案,非常漂亮的。什么?嗯,你先把菇或蕈蕈,高等菌类,生长在树林里或草地上。地下部分叫菌丝,能从土壤里或朽木里吸取养料。地上部分由帽状的菌盖和杆状的菌柄构成。——编者注的……呃……帽子摘掉,然后摆在一张白色卡片上。当然,一定要采集已经成熟的蕈,否则孢子不会掉下来。经过一段时间,再把帽子拿开,要小心,也就是说,别把孢子弄糊了;然后你就会看到卡片上留下来一个非常……呃……非常吸引人的图案。”

狗儿们在前方呈扇形负责侦察,抬起腿,嗅闻密布在又古老、又巨大的橄榄树身上的黑洞,然后吵闹而徒劳地追赶低空掠过、几乎要擦到地面的燕子,随着燕子一起奔下蜿蜒的林阴道。不久,我们进入空旷地区,橄榄树林被小块的果园、玉米田或葡萄园所取代。

“啊哈!”西奥多停在一条满是水草的小水沟前,他往沟里瞧着,双眼闪闪发光,胡须因为兴奋根根倒竖,“那个东西很有意思,你看到没?就在我手杖末端。”

我使劲看,却啥也没看见。西奥多把网子挂上手杖末端,干净利落地往水里舀一下——好像从汤里捞出一只苍蝇——然后把网子拉出水面。

“看到没?这是大银水甲虫的卵囊。雌虫会织出……呃……做出卵囊,每个囊可装五十个卵;最有意思的是……等等,我拿镊子出来……嗯……喏,看到没?就是这个……呃……像烟囱一样的东西,或许叫它‘桅杆’更适合,里面充满空气,所以整个东西会像个小船,绝对不可能翻倒。装满空气的桅杆能够防止它翻覆……你若把它放在你的水族箱里,应该会孵出幼虫,不过我得先警告你,这些幼虫很……呃……你知道……很凶猛的,可能会把箱里其他的样本都吃掉。我们来看看能不能捉到一只成虫。”

西奥多和一只涉水捕食的鸟一样有耐心,沿着水沟边缘踱步,不时把网子伸进水中,涮来涮去。

“啊哈!成功!”他终于叫道,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一只愤愤踢着腿的大黑甲虫放进我伸得老长的手掌里。

我赞叹地观赏甲虫强壮带棱纹的翅鞘、毛扎扎的脚和蒙上一层淡橄榄绿光泽的身体。

“跟其他水生甲虫比起来,它们游泳游得比较慢,而且它们的游泳方法很奇怪。嗯……它们不像别的水生种类,所有的脚会一起划动,它们是分开来划的,所以看起来……你知道……好像在抽搐似的。”

在这种时候带狗,常是利弊参半;有时候它们会冲进农家攻击鸡群,接下来与鸡主人展开的口角,这便会浪费我们至少半个钟头的时间;有时候它们又很有用,像是围堵一条蛇,不让蛇逃走,群起狂吠,等我们前去调查。无论如何,它们对我们来说都是令人心安的好伴侣:罗杰像只没剪毛的结实绵羊,肥达披着它丝缎般狐红与黑色的外衣,呕吐看起来像只猪肝色带白斑点的迷你牛头梗;如果我们逗留太久,偶尔它们也会觉得无聊,不过通常它们都只乖乖地待在阴凉处,舔着或吊着粉红色的舌头,一跟我们的眼神接触,便友善地摇摇尾巴。

罗杰引导我结识了世界上最美丽的蜘蛛,它们有一个极美的名字:黑隆头蛛。那天我们走了很远的路,到了正午太阳最烈的时候,决定停下来在阴凉处野餐。我们坐在一片橄榄树林的边缘,开始享用三明治和姜汁啤酒。

通常我和西奥多吃东西的时候,狗儿们都会坐在旁边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们喘气;它们老觉得我们的食物比它们的好吃,所以一吃完自己的那份,就会过来乞讨,把所有乞丐的本事全搬出来。那一次,肥达和呕吐照常在旁边翻白眼、张嘴喘气,想出各种办法让我们觉得它们正在饿死的边缘挣扎。奇怪的是,罗杰并没有过来。反而坐在太阳下面,极专心地注视一堆荆棘。我走过去查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有这么大的魅力,可以把三明治碎屑都比下去。

起先我看不清楚,然后我突然看到一个出奇美丽的东西,让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一只小小的蜘蛛,只有一粒豌豆那么大,乍看之下,像是一颗会动的红宝石,或是一滴血。我欢喜地尖叫一声,冲回去从采集袋里拿出一个有玻璃盖的药盒,去捉那只美丽的动物。它可不好捉!因为它虽小,却跳得又远又高。我绕着荆棘丛转了好几圈,才把它安全地关进药盒里,然后得意洋洋地拿给西奥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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