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5)

 

唐朝阳把唐朝霞的骨灰盒放进提包里,他们俩人在这个县城没有稍作停留,当即坐上长途汽车奔另一个县城去了。他们各自坐在自己的行李卷儿上,唐朝阳对宋金明笑笑,宋金明对唐朝阳笑笑。他们笑得有些异样。唐朝阳说:“操他妈的,我们又胜利了。”

唐朝阳把唐朝霞的骨灰盒从提包里拿出来了,说:“去你妈的,你的任务已经彻底完成了,不用再跟着我们了。”他一下子把骨灰盒扔进井口里去了。

还有一样东西没处理。唐朝阳对宋金明说:“拿出来吧。”

“什么?”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宋金明摇头。

“我看你小子是装糊涂。那双鞋呀!”

这狗娘养的,他一定也知道了唐朝霞的钱藏在鞋里。宋金明说:“操,一双鞋有什么稀罕,你想要就给你,是你哥的遗物嘛。”宋金明从提包里把鞋掏出来了,扔在唐朝阳脚前的地上。

唐朝阳说:“鞋本身是没什么稀罕,我主要想看看鞋里面有多少货。”他拿起一只鞋,伸手就把鞋舌头中间夹藏的一个小塑料袋抽出来了,对宋金明炫耀说:“看见没有,银子在这里面呢!”

唐朝阳把钱掏出来了,数了数,才二百八十块钱,说:“操他奶奶的,才这么一点儿钱,连搞一次破鞋都不够。”他问宋金明:“你说,这小子怎么就这么一点儿钱。”

宋金明说:“我哪儿知道!”

唐朝阳把钱平均分开,其中一半递给宋金明。

坐了汽车坐火车,两天之后,他们来到了平原上的一座小城。按照原来的计划,他们没有急于找新的点子。但他们也没有马上分头回家,着实在城里享乐了几天。说他们享乐,主要是指他们喜欢嫖娼。住进小城的当天晚上,他俩就在一家宾馆包了一个双人间。宾馆大厅一角,有桑拿浴室、按摩室和美容美发厅,不用问,里面肯定有娼妇。果然,他们进房间刚打开电视,就有电话打进来了,问他们要不要小姐。宋金明在电话里问了行情,跟人家讲了价钱,就让两个小姐到房间里来了。宋金明把房间让给了唐朝阳,自己把另一个小姐领进卫生间里去了。他们二话没说,就分头摆开了战场。唐朝阳完事了,给小姐付了钱,还不见宋金明出来。他到卫生间门口听了听,听见里面战事正酣,不免有些嫉妒,说:“操他妈的,他们怎么干那么长时间?”小姐说:“谁让你那么快呢?”唐朝阳一把将小姐揪起来,要求再干。小姐把小手一伸,说再干还要再付一份钱。唐朝阳与小姐拉扯之间,宋金明从卫生间出来了,唐朝阳只得放开小姐,对宋金明说:“你小子可以呀!”

宋金明显得颇为谦虚,说:“就那么回事,一般化。”

分头回家时,他俩约定,来年正月二十那天在某个小型火车站见面,到时再一块儿合作做生意。他们握了手,还按照流行的说法,互相道了“好人一生平安”。

10

宋金明又坐了一天多长途汽车,七拐八拐才回到了自己的家。他没有告诉过唐朝阳自己家里的详细地址,也没打听过唐朝阳家的具体地址。干他们这一行的,互相都存有戒心,干什么都不可全交底。其实,连宋金明的名字也是假的。回到村里,他才恢复使用了真名。他姓赵,真名叫赵上河。在村头,有人跟他打招呼:“上河回来了?”他答着“回来了,回来过年”,赶紧给人家掏烟。每碰见一位乡亲,他都要给人家掏烟。不知为什么,他心情有些紧张,脸色发白,头上出了一层汗。有人吸着他给的烟,指出他脸色不太好,人也没吃胖。他说:“是吗?”头上的汗又加了一层。有个妇女在一旁替他解释说:“那是的,上河在外面给人家挖煤,成天价不见太阳,脸捂也捂白了。”

赵上河心里抵触了一下,正要否认在外边给人家挖煤,女儿海燕跑着接他来了。海燕喊着“爹,爹”,把爹手里的提包接过去了。海燕刚上小学,个子还不高。提包提不起来,她就两个手上去,身子后仰,把提包贴在两条腿上往前走。赵上河摸了摸女儿的头,说:“海燕又长高了。”海燕回头对爹笑笑。她的豁牙还没长齐,笑得有点儿害羞。赵上河的儿子海成也迎上去接爹。儿子读初中,比女儿力气大些,他接过爹手中的蛇皮袋子装着的铺盖卷儿,很轻松地就提起来了。赵上河说:“海成,你小子还没喊我呢!”

儿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才说:“爹,你回来了?”

赵上河像完成一种仪式似的答道:“对,我回来了。有钱没钱,都要回家过年。你娘呢?”赵上河抬头一看,见妻子已站在院门口等他。妻子笑模笑样,两只眼都放出光明来。妻子说:“两个孩子这几天一直念叨你,问你怎么还不回来。这不是回来了吗!”

一家来到堂屋里,赵上河打开提包,拿出两个塑料袋,给儿子和女儿分发过年的礼物。他给儿子买了一件黑灰色西装上衣,给女儿买了一件红色的西装上衣。妻子对两个孩子说:“快穿上让你爹看看!”儿子和女儿分别把西装穿上了,在爹面前展示。赵上河不禁笑了,他把衣服买大了,儿子女儿穿上都有些松松垮垮,像摇铃一样。特别是女儿的红西装,衣襟下摆长得几乎遮了膝盖,袖子也长得像戏装上的水袖一样。可赵上河的妻子说:“我看不赖。你们还长呢,一长个儿穿着就合适了。”

晚上,赵上河还没打开自己带回的脏污的行李卷,没有急于把挣回的钱给妻子看,先跟妻子睡了一觉。他每次回家,妻子从来不问他挣了多少钱。当他拿出成捆的钱时,妻子高兴之余,总是有些害怕。这次为了不影响妻子的情绪,他没提钱的事,就钻进了妻子为他张开的被窝。妻子的情绪很好,身子贴他贴得很紧实,问他:“你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睡过吗?”

他说:“睡过呀。”

“真的?”

“当然真的了,一天睡一个,九九八十一天不重样。”

“我不信。”

“不信你摸摸,家伙都磨秃了。”

妻子一摸,他就乐了,说:“放心吧,好东西都给你攒着呢,一点儿都舍不得浪费,来,现在就给你。”

完事后,赵上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妻子问他怎么了。他说:“哪儿好也不如自己的家好,谁好也比不上自己的老婆好,回到家往老婆身边一睡,心里才算踏实了。”

妻子说:“那,这次回来,就别走了。”

“不走就不走,咱俩天天干。”

“能得你不轻。”

“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相信。行了吧?”

“哎。咱放的钱你看过没有?会不会进潮气?”

“不会吧,包着两层塑料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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