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有十多个人见证了这一切,可眼见同事跟领导闹僵起来,知道看热闹不会有好结果,一个个都跑得比兔子还快,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保安也躲了起来。
秦雄铁青着脸回到办公室,马上打电话给外出办事的区碧玉,要她组织一下徐太的材料,跟她清个总账。随后,他在办公室来回打转,愤愤地想:阮社长在的时候我怕着你,现在是我秦雄的天下了,你还敢骂我捞仔,那就只有对不起阮社长他老人家了。
罗军推门进来,开门见山,“你真的要开掉徐太?”秦雄不耐烦地道:“是的,怎么啦?”罗军着急道:“你知道她是谁弄进来的吗?”秦雄想:谁不知道她是阮社长的表亲,还用你告诉我?便毅然道:“谁弄进来的也不行,太无法无天了。”罗军俯过身来,对他耳语道:“她是陈部长的表姐,懂了吗?”秦雄深感惊诧,忙问:“谁告诉你的?”罗军道:“钟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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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雄在伶南曾一遍又一遍地在报章里记述着这个远在西部边陲的小山村:“我家门前有一座很高的山,叫马鞍山,它总是沉沉地压在我漂泊的心头。小时候,我老是做梦,在梦里我翻越了它,走向山外……山里的岁月沉寂而苍凉,一年四季,就盼着下雪的冬天,因为这时,肥猪便号叫起来了,接着便是过年了,山野里炸响了欢快的鞭炮声,龙灯、狮子灯、花灯戏也闹腾起来了。童年的日子似乎就是这么过来的……山里的夜晚没有电灯,月光便显得格外明亮。以前山里住着一位吹唢呐的老人,他总在夜里为山民吹奏着迷人的小曲,如今他早已去世,山里的夜晚从此变得死一般的沉静,而山风依旧哀切地吹拂着,犹如一种忧戚的诉说……”
秦雄踱出家门,马鞍山一如既往地横亘在眼前,在黄昏的余晖中,黛青色的山梁仿佛有着一种宿命的昭示。十年前,秦雄成功地翻越了它,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另外一种人生,如今再次面对夜色笼罩的山野,他陷入了无边的迷惘与寂寞。
每一次回到故乡,他都要躲在迷离的夜色中痛哭,或许是他的心对故乡有着太多的依恋,或许是他在外的日子有着太多的委屈与无奈。父亲去世的时候,他回来奔丧,丧事极尽山里人的哀荣,他不知哭尽了多少泪水,两年过去,死去的父亲仍令他心中一阵阵地悲恸。
他来到后山父亲孤零零的坟前,放声痛哭。
在山里生活了七十多年的父亲,是山里人眼中的文化人,虽然只上过两年私塾,可他曾经是乡文化站聘请的电影放映员。秦雄小时候,身材高大的父亲总是挑着上百斤重的放映机行走在崎岖蜿蜒的山路上,走村串寨为山民们送去难得的精神食粮,秦雄就像个尾巴一样跟着去看,最早看的是《沙家浜》《智取威虎山》,后来是《南征北战》《洪湖赤卫队》《小兵张嘎》《苦菜花》《渡江侦察记》,有的片子一连看了数十遍,还是看不厌,剧中那些人物的对白他早已倒背如流,那些精彩的唱词他至今仍能够一句不差地唱出来,那些完美的革命英雄人物形象,更成了他小时候的追求和梦想。
山里人一年难得有几次文化娱乐,对秦雄的父亲自然是敬若贵宾的,而他父亲性格豪爽,满怀侠义,口才极佳,又颇有人缘,一年四季除了放电影和春耕秋收时在家干些农活,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给乡亲们帮忙,干得最多的就是给人家写状子打官司,还兼做民事纠纷义务调解员。经他父亲写状子打赢的官司不下百宗,大多是些贫苦的家庭,父亲不但分文不取,有时还要贴上自己的工资。父亲的正直和善良赢得了方圆数十里的好名声,但同时也得罪了乡里的一些领导和有钱人,特别是有一宗官司得罪了乡文化站长的亲戚,从此他的放映员生涯也宣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