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1)

夜里睡在村部,听见几次疾驰的马蹄声,几次村狗狂吠不已。

呼秘书仍不安分,想跑出去探看,我笑说,你还挺好事的啊,不怕黑灯瞎火有人下家伙?

干吗对我下家伙?

你忘了自己做了什么吗?那个磨刀老汉怎么对你的?其实“黑狼”自个儿也奔这方向来的哩,这你知道的。听我这么一说,他顿时吓得缩回脖子,不过嘴里还硬,那死老汉,我早晚跟他算账!

得得,跟一个老农民计较什么劲?我还要接着采访他家老爷子呢,你就别再添乱了。

见我口气变硬,他才收敛了些。

我心里想定,天一亮非把你打发走不可,现在你已不是监视哨,而是颗小炸弹。

囫囵睡到天亮。早上一起,我对他说,呼秘书,你先回乡上去吧,替我把铁青子还给夏乡长。

见他还要纠缠,我加了一句,其实呢,你待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老农民不懂法,谁知他们会干出什么来,我也没法保证你的安全。这两天我会让包顺村长陪着我的,如果用交通工具我从旗里直接要,我也骑马骑累了,你就回去吧,向夏乡长转达一下我的谢意。

呼秘书看我态度坚决,又感到这里的确存在安全隐患,他就慌了神,当即骑上马又牵上铁青子一溜烟跑走了。我从他后边直摇头乐。这情形,叫过来喊我吃早饭的包顺看见了,“咦?”了一声问,呼秘书怎么不吃早饭就跑了?

担心呗。

担心什么?

这里有安全隐患哟!

包顺会意,哈哈笑起来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谁敢碰我们的呼大秘书一根毫发呀!也太惜命了吧?不过,我倒是服了郭老师了-------

我明白他的话意,笑一笑,不作答。

吃完小米粥加咸菜等乡村早饭,我对包顺说,请村上安排一辆小胶轮车吧,你陪我去道尔-锡伯屯。

哦?包顺愕然,去那儿干什么呀?

你不是说老“萨满”爷被请到那儿作法事了嘛。

这-------包顺想起昨晚说过的话,一时语塞。

可今天,他在不在那个屯子,不好说呢------

怎么?他跟我玩捉迷藏啊?

不,不是那个意思-----

那什么意思?要不你们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

没、没有啊,郭老师,请别误会。包顺说着赶紧摆摆手,好吧,好吧,我带您去道尔-锡伯屯找找看就是。

这还差不多。我心里笑,今天我一定要找到老“萨满”不可,同时也一定要盯住你,看你到中午时怎么答复那个“黑狼”,也看看你们这些表面安分实际十分“狡猾”的农民们,究竟在玩什么猫腻想搞什么。

套一匹马的小胶轮车,号称草原沙地小“吉普”,沿着锡伯河岸奔驰起来。相比套老牛的勒勒车,小胶轮可是快捷多了,比骑在马背上也舒服多了。赶车的包顺,心事重重的样子,默默注视着前路。我凝望右侧那座巍耸的翁格都山,突然想起“黑狼”对夏乡长发出的警告语,以及有关这座山的种种传说。

翁格都山又叫哈得太山,意即圆石山,三百年前从西边黄教界来了一位老喇嘛法号迪安禅,宣称这座山下藏有一个大恶魔“莽古斯”,要帮助此地驱魔镇邪普度众生,为此住进山前边大沟念经作法,一居三年。在《库伦史志》以及一些野史记载,当年被蒙古人称为“罕王”的努尔哈赤被敌人追捕,逃进翁格都山前的这条大沟藏匿,得到正在此修炼的迪安禅喇嘛救助后脱险,离去时许下大愿:将来在此大沟修庙建寺,弘扬喇嘛黄教。清初开始在翁格都山前边的这条大沟兴建兴源寺、福源寺、象教寺等三大寺,册封那位迪安禅喇嘛为“涅济·脱因·额尔敦尼大喇嘛”,赐予一座御椅,史称“席热吐·库日延沟”意即“御赐金椅之沟”,并规定每届住持大喇嘛圆寂后,必由青海塔尔寺——喇嘛教圣地寻觅出一藏人转世灵童派来这里继承衣钵。同时,在这里设置旗制,敕封为“席热吐·库伦喇嘛旗”,旗王爷由住持大喇嘛兼任,成为清政府惟一“政教合一”旗。从此,库伦旗渐成东蒙黄教圣地,史称“小库伦”,与北边另一圣地“大库伦”(即乌兰巴托)遥相呼应,经二三百年朝廷扶持终于取代蒙古人(也包括满族人自己)原先信奉的萨满教,让黄教成为国教。这个原本荒无人烟的蛮荒之地“库日延沟”,也以奇特的方式繁荣起来,每年举行盛大庙会,云集八方香客,同时形成一个远近闻名的大“马市”,引来关里关外商贾交易,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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