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段时间,我无家可归。当我在纽约的公寓租期终结之后,我并没有劳神去找一家新公寓。我将我的财物寄存在朋友和亲戚那里,然后便从一家酒店飞往另一家酒店。我已经有一年多没有支付房租了。当然,我之所以没有家,是因为我没有生活。除了有时给已经疏远的朋友打打电话,我与人几乎所有的交往都与工作有某种联系。甚至我的假期也与工作融为一体。如果我在威尼斯度周末,这是因为我要在米兰参加一个商业会议。我已经演变成泰勒理想中的人物,一个纯经济的机器,只不过由于我昂贵的咨询服务,以及在豪华旅行中肆意挥霍的花费,我变成了一位毫无效率的效率专家,一位对经济美德拙劣的模仿者。
我的这份咨询师工作,就是要将这种荒诞且错乱的生活方式,强加给委托组织中的施密特和他的同事。我不会要求委托人的员工做我自己不做的事情,虽然我的确希望他们少花些钱来完成。咨询师是公司世界中的禁卫军,奥斯曼帝国的君主们过去常常从他们敌人的家园中抢夺一些少年儿童,然后将他们与社会的其余部分隔离,放在一起抚养,并给予他们价值不菲的补偿金,以换取他们对王位的绝对忠诚。事实证明,这也是培养咨询师的一种不错的方法。
我意识到我已经步入了咨询生活这个自命清高(或许是邪恶)的圈子。通过自我选择,为委托组织提供咨询是一个比一家典型的公司更加机能失调的过程。结果是,咨询师的种种建议和计划往往以比通常更高的频率失败。毫无意义的努力的重复使用,让咨询师对人类的状况产生了一种卑劣的玩世不恭的态度。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与正在进行的根除计划结合在一起,反过来使得咨询师特别擅长他们的主要任务,即严厉指责机能失调组织内的人士。
罗兰很清楚这一切。他是一位能安然面对自己处境的部落首领,正是因为这一点,我对他很尊敬。他知道,杀戮总是鲸鱼故事的高潮部分。但是我们的一些年轻的雇员却并不一样,他们开始让我感到气愤。当他们鹦鹉学舌一般重复他们听到的某个童话故事,或者对某个聪明的分析技术发出由衷的赞赏时,我真的很想将他们一脚踢到楼下。他们所讲的美妙的故事似乎是有意拒绝承认我们成功的掠夺性根基。他们令人恼怒地忘记了他们自己的特权,似乎错把自己生来的好运当成了世界自身的完美。
“你在这家公司有很好的发展机会,”罗兰向我保证。“你已经具备了观察大局的眼光。”他展开双臂,似乎是在勾勒他不断扩大的腰围的发展趋势。
我瞄了瞄自己的腹部,又一次感到恐惧。我的肚子正在演变成一个小型保龄球。我生平第一次发胖,想当初,我还是研究生院三人皮划艇中自豪的一员。我自己的道林?格雷(Dorian Gray)画像正在变成现实。我意识到,再过7年,我也会成为罗兰那副模样。我将变成南瓜那样大的吹风机,找不到关闭的开关在何处。
我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了。
当安德鲁?卡内基到了33岁这个成熟的年龄时,他给自己写了一封信,宣称:“如果再继续整日埋头料理生意,总是想着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赚更多的钱,肯定会让我完全康复的希望破灭。我将在35岁时不再参与生意上的事务。”当然,卡内基后来还是照做不误,成为钢铁业的一位超级富豪。我28岁了,感到自己特别堕落,成为大富翁的希望十分渺茫,但是为了早日退休,我十分渴望放弃这个成为一名薪酬丰厚的公司器具的机会。
在我与罗兰那次共聚午餐的几个月之后,我呈交了辞职信,我很高兴有这样的一种经历,并且坚信我再也不会从事管理咨询这项职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