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柳溪山庄(2)

 

牛枝花犹豫了一会,然后果断地掏出手机,给南宫楚楚做了安排。

晚宴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豪华包厢,而是安排在厨房隔壁的一块空坪里。

一块一百多个平米的水泥坪上,摆着一张桌子,虽然显得空荡荡,但可以与山色和纯净的空气零距离接触,倒也很舒爽。厨师端上几盘常见的家常菜,一个自己熏制的腊猪耳朵,一盘腊肠子,一钵子辣椒炒土鸡,一大盆许忆法从翡翠湖里钓到的鱼,两个山庄自己种的青菜。牛枝花让南宫楚楚和管理的老曾头一起陪坐。

上桌之后,老曾头说他从老家带来了一坛土酒,问许忆法是否尝一尝,没待老许说话,牛枝花连声说赶快拿上来,很久没有喝乡下的土酒了,还蛮想喝的。牛枝花笑着对许忆法说:老许,这坛子土酒不算钱。许忆法笑了笑,问这一桌总共多少钱。老曾头回答说,因为这些菜都是自己准备的,按照成本计算只有八十块钱就足够了。许忆法掏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老曾头,说今天他请客,小牛辛苦了,你们也辛苦了。老曾头不肯接,说哪有要客人付钱的道理。许忆法不高兴了,说如果不要钱,他就不吃了。牛枝花给老曾头使了个眼色,老曾头不好意思地接过了钱,准备找回二十元,许忆法说不要找,就算是酒钱。老曾头只好作罢。端出一大坛子土酒,足有二十来斤。

许忆法对牛枝花的这种安排很满意,既简朴又热烈,是地地道道的农家土菜,搭配也不错,味道好,也下酒。

许忆法首先给牛枝花敬了杯酒,感谢他开车跑了一天。牛枝花和南宫楚楚、老曾头分别给许忆法敬酒,几个人喝得很高兴。喝着喝着,天色也渐渐暗下来,几个人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着这户外的美景。夕阳开始西沉,染红了山间的丛林,太阳倒映在翡翠湖里,像一个通红的火球,接着从湖心往西移。太阳光夹着暮色照在大家的脸上,分不清是夕阳红还是酒精烧出的红。

正在此时,突然,老曾头叫了一声,原来翡翠湖的湖边小径上出现了一队穿着黄色军装的日本鬼子。这队鬼子一共有四个人,每人身上扛着一杆三八式步枪,枪上的刺刀在夕阳的照射下,发出一阵阵亮晃晃的光芒,四个人直接朝柳溪山庄走过来。

许忆法也看见了。刚才还荡漾在他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凝固了,他的眼睛里渐渐长出一丝愤怒,牛枝花瞧见许忆法的手有些颤抖。

没多久,四个鬼子就进了柳溪山庄。其中一个脱离了队伍,径直朝牛枝花奔过来。过来的人是牛枝花美女公关团的小川优子。临近餐桌的时候,她取下肩上的步枪,端在手里,刺刀亮晃晃的,对着牛枝花一声娇呵:“不许动,举起手来!”说完哈哈大笑。

南宫楚楚赶紧给许忆法介绍:“这是山庄的优子,刚才他们是参加常川县一个抗日胜利的节目演出。”牛枝花在一旁加了一句:“老许,给你介绍一下,这个小川优子是东海大学留学的日本女孩,这次演鬼子属于本色演出。”

小川优子连忙端起一碗酒要敬许忆法。许忆法沉默不语,脸色铁青,双手微微发抖。小川优子似乎没有察觉,依然热情地用日语嚷着要敬酒。许忆法脸露怒色,没有搭理小川优子,小川优子端着酒站在那里,场面有些尴尬。

这样的场面僵持了一会,许忆法突然提出要牛枝花送他回家。牛枝花说喝酒喝高了,开不了车,怕出事,今晚只能在山庄休息了。南宫楚楚也让小川优子快去卸妆,小川优子讪讪地说那你们慢吃,然后离开了。

许忆法静坐着,不说话,过了一阵,站起来,离开了餐桌,也离开了几个人的视线。

牛枝花给南宫楚楚使了个眼色,她起身去偷窥许忆法。

许忆法低头倚在山坡的一颗大树上,良久不动。突然,只听见他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一拳重重地打在树上,那粗壮的树干居然晃动起来,树顶的枝叶发出婆娑的响声,似乎在替许忆法宣泄着压在心中的怒火。

估摸又过了二十分钟,牛枝花和南宫楚楚往许忆法走去。

牛枝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老许啊,我们刚才等了你很久,以为你上洗手间了,没想到你在这个地方,是不是喝多了?你没事吧?”

南宫楚楚将许忆法搀扶着,再次来到了桌子上。

牛枝花说:“老许你今天喝多了,我看别喝了,你洗漱一下,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再送你回市里。”

许忆法没有搭腔,端起身前的一碗土酒,仰头一饮而尽。老曾头给他续上。牛枝花责怪他,别把人搞醉了。此时,许忆法眼睛通红,说我没事,继续喝酒吧。说完,一滴浊泪从眼角滚落下来。几个人又开始喝酒。没多久,一大坛子的土酒喝得差不多了。牛枝花说大家喝醉了,这酒不喝了。此时,许忆法舌头有些不听使唤,说我没有醉,端起碗又自己灌了一碗,之后,噗通一声,人扑在了桌子上。

几个人将烂醉如泥的许忆法扶到了房间休息。

晚上,许忆法做了一个噩梦。这个梦他经常做,是他一生的噩梦。

他又梦见了自己三岁时,在家乡的山坡上发生的那一幕。一群日本鬼子围着娘,撕扯着娘身上的花衣裳,娘挣扎着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然而,娘的叫声慢慢淹没在鬼子的浪笑声里。鬼子走了,一脸绝望的娘对着许忆法说:孩子,你一定要替娘报仇!说完,就纵身跳进了井中,许忆法狂奔过去,想拉住娘的衣角,见到的却是井中冒出的水泡。突然,那井中的水泡越来越多,不断翻滚,井水开始变红,最后变成了刺眼的殷红……

许忆法从梦中惊醒,猛然从床上坐起,头上冒着冷汗,不停地喘着粗气。

等许忆法抬头的时候,突然发现卧室的门口站起一个人影,他定神一看,却发现是穿着黄色日本军装的小川优子。

刚从噩梦中惊醒的许忆法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看到小川优子的黄色日本军装,恍若仍在梦中。仇恨的怒火猛然从心里窜起,慢慢燃烧,遍布了整个躯体。

娘刚才拼命挣扎的叫喊声历历在目,“孩子,你一定要替娘报仇!”这句话在许忆法的耳边久久回荡。当他看到小川优子的军装时,这种声音更是挥之不去。许忆法犹如一匹困兽,猛然起身,朝小川优子扑了过来,将小川优子压倒在床上。在他的眼里,小川优子就是那个糟蹋娘的鬼子。他死死卡住优子的脖子,小川优子拼命挣扎,不停用日本话叫喊:我是小川优子。可许忆法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疯狂地抽打着小川优子。实在受不了许忆法的抽打和掐喉,她猛然一脚将许忆法踢开。

翻滚下来的许忆法,突然发现卧室里四处摆满了红色的杜鹃花。

那一朵朵殷红的杜鹃花,犹如一把把刺刀,在许忆法的心里扎来扎去。许忆法又想起了1945年的那个夏天,娘身边漫山遍野的杜鹃。娘被日本鬼子糟蹋的耻辱一幕不断地闪现在脑海。他似乎听见了娘绝望的叫声,又似乎听见了娘不断的叫喊:孩子,你一定要替娘报仇!

许忆法再次燃起仇恨的火焰,将小川优子压在身下。不断挣扎的小川优子身躯上下起伏着,一对硕大的奶子撞击着许忆法,不断地用日本话叫喊着。许忆法又似乎记起被他压在身下的是一个日本女人。

他望了一眼卧室里的杜鹃花,一股血性从心底涌起,从心室喷张开来,随着血液扩张至全身。他的脑海里不断地重复出现鬼子的浪笑声。

鬼子的浪笑声,母亲的挣扎声,小川优子的叫喊声,还有那满屋血色的杜鹃,交替在一起,使许忆法产生了幻觉,觉得身下的这个女人就是那四个日本鬼子最亲近的人。许忆法再也控制不住,粗暴地将小川优子的衣服撕开,直至一件不剩。许忆法迅速脱掉自己的衣服,扑在了小川优子的身上。

小川优子还是不断挣扎,不断叫喊,扭动着雪白的胴体,上下起伏着。许忆法不停地起伏着,他感觉自己对鬼子的仇恨,犹如一座蛰伏了千年的火山,在疯狂地喷射,发泄。他觉得自己的仇恨,正从躯体内每一个器官,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毛孔涌出,源源不断地输入对方的体内,许忆法却有着一股释放的惬意。在他身体内积蓄了半个多世纪的那巨大的膨胀着的恶气,正在徐徐消瘪。一阵山崩地裂暴风骤雨之后,许忆法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被清洗了一遍,体内的火焰正在逐渐熄灭,海啸开始慢慢隐去,直至归于平静……

望着刚才不断挣扎和喘着粗气最终被完全摧毁的小川优子,许忆法有一股说不出的轻松感,那块压在自己胸口近六十多年的巨石已经被完全击碎。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几十年以来从来没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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