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产商都是魔术大师,可以将空手套白狼的传奇演绎得出神入化,滴水不漏。不管玩的是别人的钱还是银行的钱,只要玩的不是自己的钱,无论结局如何,最大的赢家永远是开发商。
房地产是一个巨大的泡沫,吹泡泡的主角自然是地产开发商。
这样的泡泡,牛枝花已经吹了几个,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魔术师,刚刚入行时笨手笨脚,左支右吾,慢慢地变得熟练起来,最后操练成炉火纯青,成为出神入化的魔术高手。
大凡耍魔术,魔术师都会有一块用来变戏法的布。这块布,对于一个魔术师来说很重要,尽管他们表演起来眼花缭乱,但是表演大都要借助这块布来完成。地产商变的楼盘开发戏法,同样也有着这么一块布,在这块布的下面,可以完成一系列见不得光的动作。如果有人突然将这块布掀开,那布底风光就会一览无余,旁观者也会恍然大悟——其实所谓的魔术并没有很高的技术含量,不过是遮人耳目,骗人钱财的把戏罢了。
地产泡泡的越吹越大,每天都在诞生空手套白狼的财富英雄。尽管事先知道一些内情,从建筑业转入房产领域的牛枝花还是没有想到这里面的钱如此好赚,他后悔自己发现这个金矿有点迟,但他又庆幸还不算太晚。
牛枝花的庄典地产,除了刚刚拍到的这块新地,手上还有一个在建楼盘,建好的东岸名邸已经销售得差不多。在拍到“新站13号地”后,牛枝花又开始策划空手套白狼的财富传奇。
所谓空手套白狼,就是玩银行的钱,将所有风险转嫁给银行,换句话说,将风险转嫁给国家。房地产开发商这个名称,不如地产高级掮客更为形象。
操作一个楼盘到底需要多少成本呢?比方说要打造一个号称总成本二亿元的楼盘,开发商的实际总成本不超过二千万元,这点钱就是进行土地拍卖时需要支付的定金。有背景的人连这二千万元都可以不用出,他们自有办法。
目前,牛枝花已经对这种流程了如指掌:先以很少的定金拿地——然后将土地抵押给银行——从银行贷款——项目开工——建筑公司垫资施工——对外销售(或是交给专门的经纪代理公司销售)——产生暴利——成立物业公司——将所有潜在风险转嫁给物业公司——周期结束——开始新的项目。
事实上,有门道的人,连地皮的定金也可以不付。开发商参与拍卖后,通过关系将所拍土地锁定,然后提前拿到土地相关证明,直接向银行贷款,从银行获取贷款后,再向土地主管部门支付定金和所有土地费用。
牛枝花以前开发的楼盘,所交的土地定金还是玩的自己口袋里的钱。可现在不同了,他傍上了高重山这棵根深叶茂的大树,他不打算再这样操作了,他要向更高级的玩法进军。
按照这种玩法,在拍到“新站13号地”之后,牛枝花的当务之急是要从银行弄到贷款。银行贷款,对于地产商来说,就是维持身体正常运行的血液。不过,牛枝花不想花钱买血,他需要的是银行的业务献血。其实,牛枝花个人财富上亿,完全有能力支付土地定金,甚至全部费用,但是他不会这样做,因为那是他自己口袋里的钱,自己的钱,他绝不会允许其承担风险。之前,他的两个楼盘也是从银行贷的款,因为项目没有全部扫尾,那几个银行自然不肯再提供贷款,他得换一家银行给自己的公司输血。
牛枝花将高重山约了出来,还是在锦江宾馆的茶馆。
牛枝花请高重山出面,与熟悉的银行打个招呼,将“新站13号地”抵押给银行再贷款。高重山一听是为了这事,半天没有吱声。牛枝花见状,立即说,给打招呼的人的好处他会出,按照眼下的规矩办就是。
沉默了一阵,高重山才开始说话:我还是当市长那阵,与银行打交道比较多。这么多年了,大家也不经常联系,有的行长已经换人,这事还不好弄。只有省工商银行的行长许忆法和我是党校的同学,两人私交还不错,平时也经常有些联系,但是老许已经退下来了,这贷款的事不知道能否办得了。
牛枝花一听,眼睛放亮,恭维道:高厅长出面,许行长肯定会卖面子出马。
高重山脸色凝重:你不知道这个老许的为人,他是真正的布尔什维克,办事讲原则,两袖清风,不贪财,不贪色,不以权谋私,他在东海工行系统威望很高,平时对手下要求也很严,东海工行系统在他的任上硬是连续十多年没有出过什么大事,省行年年都受总行表彰,他自己也是省里的廉政典型。从行长位子上退下来之后,他什么职务也没有担任。让他打招呼,估计没有什么希望。
牛枝花听了,并没有像高重山那么悲观。商海沉浮这么多年,牛枝花总结出一条自己的真理:只要有关系这条通道,什么事情都可以办得成,哪怕对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他也有自己的软肋,任何奇迹都可能发生。
牛枝花让高重山将许忆法邀出来坐一坐,或者搞一搞活动,剩下的事情就不用他管了。
高重山和牛枝花打赌,如果牛枝花可以从许忆法那里搞到贷款,他愿意请牛枝花吃本市最昂贵的猴脑宴。牛枝花笑着说,如果自己从许忆法手上拿不到贷款,他就请高重山坐飞机去日本的北海道吃鱼翅和生鱼片大宴,要不吃正宗的人体盛也行。
高重山不明白什么是人体盛,牛枝花告诉他,人体盛源于日本,就是一个美女全身裸体,所有要吃的菜全部放在她的身上,食客就围着美女的人体吃宴席。
高重山说,看来我要去趟日本了。牛枝花说,那不知道去不去得成,还是猴脑宴比较靠谱。两人哈哈大笑。
高重山当即给许忆法打了电话,约他出来喝茶。牛枝花让人开车将许忆法接到锦江宾馆。期间,牛枝花给南宫楚楚挂了个电话,让她马上组织将许忆法的情况摸摸底。
不一会,许忆法来到了茶馆,高重山介绍了牛枝花,许忆法开始还蛮客气,后来听说牛枝花是房地产老板,脸色一沉,立即起身,要离开。
原来,许忆法在位的时候,就给自己立了一条规定,凡是与贷款相关的人,他都一律不在私人场合见面,尤其对依靠贷款玩空手道的房地产老板,保持高度警觉。
许忆法还毫不客气对高重山说:“老高呀,我看现在我们的干部队伍有一股不好的风气,都喜欢傍大款,这不是自贬身价吗!”
许忆法有些激动,声调有些高,茶馆里很多茶客用惊奇的眼神望着他们。
高重山知道这个老许的脾气,也不和他计较,起身拉住他,笑了笑,小声说:“老许啊,你是担心牛总向你贷款吧,你的担心多余啦。”
场面有些尴尬,牛枝花出来给高重山打圆场:“许行长……”刚叫了一声许行长,就被许忆法打断:“我现在不是行长,我是平民百姓一个,叫老许。”
牛枝花马上改口:“老许,我和高厅……我和老高纯粹是多年的朋友,你不必想得太多。再说了,你老许已经退下来了,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就是想贷款,找你也起不了作用啊。”
牛枝花说这句话的意思有两层,一层是压一压许忆法的傲慢气焰,二是打消他的顾虑。被高重山拉住的许忆法听牛枝花这么一说,站在原地沉默了一阵,大概觉得有些道理,加上高重山劝说,神色有所缓和,重新坐了下来。
牛枝花识趣地坐到了另外一个桌子上。
高重山和许忆法两人喝茶叙旧,两人的话题无非是东海政坛的一些人事变动,还有就是退位后如何打发日子的话题。许忆法的老伴前两年得癌症过世了,膝下只有一女,在香港一家银行上班,所以,许忆法平时一人独居。由于他为人古板,过于讲原则,又讨厌应酬,因此平时很少和人来往。许忆法心态很好,倒也过得悠闲自得,每天早晨清早起来就跑到公园,和一些老同志练太极,回来后练练毛笔字,有时也参加老年书画家协会的一些笔会与活动,闷了就去江边风光带转一转,日子过得还算充实。
许忆法告诉高重山,明天是他母亲的忌日,想回一趟老家,可省行在举办一个全国性的会议,又不好向行里开口要车,准备坐公共汽车回去。高重山说:“老许,你这个讲原则有些矫枉过正了,你自己有高血压,女儿又不在身边,万一在途中出点什么状态,那怎么办?你坐公共汽车回去这个事情,作为一个老朋友我也不会答应。”
许忆法很固执,坚持说没有关系。高重山见他如此固执,便说要给许忆法的女儿打电话,如果他女儿同意的话,就让他去。许忆法有些慌了,说千万不能和他女儿打电话。高重山说让自己的司机张前进送他回老家。许忆法不同意,说那是公车,何况还是国土厅的公车。
高重山直摇头,对许忆法说:“老许,我可真服了你。这样吧,小牛是我的小兄弟,他的车不是公车,不算违反原则,让他送你去一趟,这样我也放心。我知道你的原则,你大可放心,他不会麻烦你做别的事情。如果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可以骂他,也可以告诉我,我来批评他。不过这个人情你可要记在我头上,不能算小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