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州州读桃林小学的事便算有了眉目。乔不群马上电话告知高处长,已找好州州户口接受人,请他联系红星派出所长彭南山。第二天高处长就通知乔不群,去跟彭所长见面。乔不群问怎么个见面法,高处长说:“彭南山没什么爱好,平时喜欢搞点娱乐活动。就放在夜来香娱乐城吧,那里新开了盐浴业务。”

吃过晚饭,乔不群跟史宇寒说声去见红星派出所长,出了门。也没说去夜来香娱乐城,那个地方名声不好,怕史宇寒产生什么想法。赶到夜来香,掀帘走进前厅,立即有迎宾小姐迎上来,问需要什么服务。乔不群嘴上说是来找人的,眼睛四下乱扫。只见高处长深陷在不远处的大沙发里,两个胸高腰低的小姐护在左右,你推我拉,像要把他撕作两半似的。高处长也看见了乔不群,跟他招手,说彭南山马上就到。

没两分钟,彭南山走进来,高处长将他介绍给乔不群。两人握手,说些幸会久仰之类套话。正在客气,有位老板模样的人喊着山哥,奔将过来。彭南山先松了手,掉过头去。乔不群有丝丝不快,自己不大不小算是政府大楼里的处长,公安局长见了还客客气气的,一个派出所长竟不把你放在眼里。很快便释然了,今天究竟是你请人家,不是人家请你。

老板跟彭南山嘀咕两句,招过领班,说:“这是山哥和他的客人,安排几个手艺好的靓妹,一定给我服务到位。”领班嘴上诺诺,很快领来三位坦胸露腿的漂亮小姐。一直缠着高处长的原先两位小姐只好悻然走开。彭南山对乔不群和高处长抬抬下巴,拥着位高大壮硕的小姐去了包厢。高处长也说声乔处上吧,牵上一位小姐走了。最后余下一位单单瘦瘦的小姐,见乔不群没什么表示,尴尬地笑笑,要来拉他的手。

乔不群虽没到这种地方来快活过,却早听人说这盐浴是风流浴,到了包房里,小姐在你身上一搓一揉,还不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也想去快活快活,又下不了决心,觉得这是堕落,尽管现在堕落不叫堕落,叫潇洒或休闲。乔不群心里痒痒,却还是咬咬牙,对小姐说:“我是来给客人买单的,不要服务。”转身走向墙角的沙发。

坐下不到一分钟,小姐端着两杯茶水跟过来,置于茶几上。乔不群怀疑小姐有什么动机,重伸不要服务的声明。小姐坐到斜对面沙发上,悠悠喝口茶水,只是不声。乔不群这才注意到,小姐年纪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很秀气,尖尖的鼻子,小小的嘴唇,仿佛雨后的水仙花。这个比喻让乔不群感到滑稽可笑。还水仙花呢,也不看看什么地方。

许是觉得乔不群不太像恶人,小姐壮了胆子,小声问道:“先生笑什么?”声如银铃,嫩而脆。普通话也正宗,不太像桃林人,桃林人说普通话总会露出痕迹。乔不群说:“我这是笑吗?我没笑嘛。”

这时帘外又进来一伙人,咋咋呼呼的,嚷着要妹妹。有几个还认得,是工商税务的萝卜头。怕被他们发现,乔不群侧过头去,正好碰着小姐目光。老这么深仇大恨也不好,只得问道:“你贵姓?”小姐说:“姓马,叫我马小姐马妹妹都行。”乔不群又忍不住想笑了。马是干什么的?马是用来骑的。你什么不好姓,偏偏姓马,又从事这么个职业。

此邪念一生,乔不群便不出声地骂起自己来。人要想活命,甚至尽可能活得像样点,谋只饭碗也就成为第一要务。就是说任何职业包括至高无上的国家总统,说穿了也是饭碗一只,须先糊住自己嘴巴,再言为国家服务。千年前苏东坡在杭州任判官,每每审问因冒犯王安石恶政而惨遭抓捕的良民,就觉得自己与那些阶下囚并无不同,发感慨道:不须问贤愚,均是为食谋。连佛家师徒传授道法,都以衣钵为信。衣是僧衣,是蔽体御寒的;钵是饭钵,是化缘饱肚的。师傅不肯传授衣钵,徒弟就做不了衣钵传人,混不到饭吃。

饭碗与饭碗之间没本质区别,都是用来装饭的,职业与职业之间也同样没什么高下贵贱之分。做小姐也是职业,何况出卖的是青春,卖了钱还得交费纳税。倒是乔不群这种公家人,没创造一分钱财富,还要吃税吃费。谁也否定不了,公家人吃下的税费里面,绝对包含了小姐们以不同形式为政府做出的奉献。两相比较,公家人不仅没比小姐们高尚,相反还带有一定的原罪,必须通过本职工作,给纳税人提供服务,来赎己罪。如此说来,作为公家人的乔不群耻笑马小姐,根本就没有这个资格。

想到此处,乔不群又不出声地自我批评起来,都像你这么看待小姐,岂不是大长小姐志气,大灭公家人威风?公家人肯定有意见。不是吗?你要怜香惜玉,要做柳永和贾宝玉,也得看是什么地方,面对的是什么人,不能滥施温情。

这么胡思乱想着,只听马小姐说:“先生还没告诉我,您贵姓呢?”乔不群说:“你说呢,我姓什么好?”马小姐笑道:“莫非姓什么,自己说的不算,还得人家来定夺?”乔不群说:“我这是坚持群众路线嘛。听你的,你叫我姓什么就什么。”马小姐说:“感谢您的信任!我想我姓马,您干脆姓牛得了,咱们一个当牛,一个做马,扯平了。”还写了电话,要乔不群想念她了,就打她电话。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