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彩
唐三彩不是瓷器。它与百姓的理解有些偏差。以专业论,唐三彩属 于釉陶,上了釉的陶器,与瓷器有本质的差别。
瓷器是不吸水的,唐三彩吸水;瓷器是透光的,唐三彩不透光;凡 此种种差别,决定着唐三彩的性质。
唐三彩在中国陶瓷史上无疑是最伟大的品种之一,但它是专门为死 人服务的,是明器,为殉葬烧造。殉葬制度在封建社会是个优良制度, 对生命表示尊重,对死亡保持敬畏。这个制度的好处很多,很难归纳, 因人因民族因经历而异,好处的显现侧重也就有所不同。
首先是视死如生。生前所有享乐及苦难在殉葬时已有考虑,吃喝 拉撒睡,无一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古人认为,死亡是人生的另一个境 界,上天堂入地狱与生前行善作恶有关,所以死是对生的报应,是一个 解 释。
其次,死对生是一种延续。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凡不如意事 都会在死后得以补偿,世俗的荣华富贵,来不及享受的鸿福都会带入阴 间,求得生前的思想平衡。
所以,在古代无论平民百姓还是帝王将相,对死比对生还重视,多 数皇帝生前最关心的事、最劳民伤财的事无外乎自己的陵寝。至于平头 百姓,再穷也愿意看看自己的棺木,是楠木还是柏木,放在家中,看着 就舒心。
所以,古人不畏死。而仅畏死后待遇不好。
这个待遇就是陪葬品。汉代的厚葬之风到了唐代重新刮起。丧葬业 遂即成为一个庞大的行业,而且是充满技术含量的行业。唐三彩应运而 生,在中国的陶瓷史、雕塑史、工艺史都留下不可或缺的一页。难怪宋 人苏东坡评价:“百工之于艺,自三代历汉,至唐而备矣。”在中国陶瓷史的舞台上,唐三彩从出现到凋零,不过百年,昙花一 现。但它盛开时艳丽芳香,饱满异常,让初见者兴奋。
叹惜安史之乱,生生断送了唐三彩。犹如一支宏大的交响乐,在演 奏高潮时,因断电戛然而止。
唐三彩的雕塑显然受了西人影响,骨骼结构,肌肉表现较前后各朝 都准确,在写实的基础上有一点点夸张,恰到好处地表达唐人的内心世 界。唐人的浪漫、张扬的秉性在唐三彩身上得以充分体现。唐人在为自 我服务的殉葬品上毫无吝惜地进行着情感的表达。这种情感的表达在地下隐居,一旦释放,势不可当!
上世纪初,当修建陇海铁路时,唐三彩大规模出土,引来西人无 数,惊叹之余顿生贪念。唐三彩的地位如中彩般地辉煌,顷刻间奔走 他 乡。国人的任务仅是为其起名——唐三彩。以黄、绿、白为主色调的艺 术品。在唐朝以及后世的一千多年中,没有人为其正式起过名,浩如烟 海的文献典籍中也没它的蛛丝马迹。这样说来,唐三彩这样一个朗朗上 口、妇孺皆知的名字,尚没有百年的历史。国人的可笑是嗅觉敏锐。当唐三彩成为新的商品,当这种商品虽不 再陪葬但又有另类价值,千军万马一哄而上,于是乎,十几年的工夫, 唐三彩成为新的祭品。
我在旅游品商店的礼品货架上,在潘家园市场拥挤的地摊上,看着 伟大的唐代人创造的伟大的唐代艺术,心中没了滋味。殊不知唐三彩的 崇高地位在于对生者的理解,对死者的尊重。生前的锅碗瓢勺,豢养的 动物,运输的工具,都为殉葬者考虑周全。死后的镇墓兽,各类天王俑 则护佑死者的神灵不受侵 害。
唐代的两度盛世——贞观、开元,是封建史上的奇迹;商业贸易 发达的唐朝,“天下大稳”。视死如生的唐代人,“王公百官,竞相厚 葬;偶人象马,雕锦如生。”古人的局限是古人的幸福,今人的无限有 时倒未必是个幸福。
秦兵马
人偶雕塑有一个禁区,或大或小,切忌1∶1比例。凡与真人大小的 雕塑鲜有成功。中国的历史上的塑像,大者如乐山大佛,高十数丈;小 者观音如豆,掩身而不可寻。等身之雕塑,唯见秦兵马俑。 等身雕塑之弊端为目视而微。大忌。究其原因,恐怕是断绝了想象 二一 ○之空间,使熟之生涩,悉之生惘。多熟知多明白的人变成人偶后之立即 苍白无力,血肉全无。古人深谙其中奥妙,放其长制其短,长则夸张弘 扬,短则收敛精 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