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山里人家

汽车在盘山道上前行。

小羽很久没有进山了。一路上,她兴奋地东张西望,张海东却一直沉默不语。汽车在公路上行进了一个小时后,拐进一条土路,张海东好像对这里十分熟悉,左拐右拐进了一个农家小院。

汽车一进院,院子里顿时活跃起来,狗叫猫蹿。一个八九岁的女孩迎了出来,看见下车的张海东,腼腆地一笑。后面跟着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上前打招呼,那女人好奇地上下打量小羽。

院子正中是一个大核桃树。层层叠叠的阔大树叶形成一个天然大伞,阳光透过树叶,投下斑驳跳动的光点。不远处是一条山涧,河水在空寂的山谷里发出沉闷的回响。夹杂着野草芳香的空气清新富有活力,使人觉得心脏仿佛都跳动得格外有力。

男主人回来了。看见张海东,问道:“中午吃啥嘞?”张海东盯住院子里几只觅食的大公鸡说:“杀那只。”他指了指一只高大孔武,毛色油亮的公鸡。

张海东兴致很好,跑前跑后和男主人一起抓鸡。看着张海东像个孩子一样奋勇抓鸡的样子,小羽笑了起来。她觉得这人挺有意思,会吃会玩,像是个很会享受人生的人。

“我看你这人的爱好还挺广泛的呢。你给人的感觉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这就叫会享受人生啊,我不过是什么都想尝试一下。”小羽突然想和他开个玩笑,问:“那孩子呢?该不会也是你人生的一种尝试吧,孩子的妈妈……”说到这儿,小羽停住了,她看见张海东的背僵直地挺了一下,没回答。小羽有些尴尬,她拿起报纸看,两人半天都没说话。

张海东先打破沉默:“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这么偏僻的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画家就是喜欢发现有独特视角的地方。上大学的时候经常徒步进山写生。那时候这一带基本没有开发。结婚以后我和浩浩他妈妈一起来。我们是大学同学,浩浩不到一岁的时候,她就走了。”张海东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走了?”“生病去世,红斑狼疮。走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小羽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海东看着远处的山,沉吟半天,说:“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天进山。进了山,感觉还和她在一起。在城市里不行,太吵闹,会让她觉得不安,她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在这里,我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能感觉到她无处不在的身影。我看到的每一棵树,每一块巨石,甚至天上飘动的白云,白云投下的影子,都好像是她的化身。我那一阵很消沉,觉得这世界上什么都没意思,因为再好的东西终归也有颓败衰落完结的一天。哪怕她是你最爱的人,相互许下诺言,一生一世要生死相守,可是仅仅不到两年的工夫,人就没了。我甚至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我得感谢这里的山山水水,把我的郁闷和悲痛化解了,我慢慢恢复过来。也得感谢我的儿子,想到他,我才没有一直消沉下去。”

张海东看着小羽说:“你长得和我的妻子容玉很像,不光是外表,还有神韵。第一次在咖啡馆见到你,恍惚中觉得是她走了进来,真的是似曾相识的感觉。”小羽心说难怪。“所以你对我没有一点生疏的感觉?”“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出你很不开心,想让你出来以后,放松一些。”“我没什么不开心的。”张海东不说话,小羽在他的注视之下有些不大自然。“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最近有些烦心事。”“说来听听。”

小羽慢慢地说。她好像从来没有这样信任过一个人,让她把心里的苦闷一股脑儿地倾诉出来,甚至连那些难于启齿,挨婆婆打的事都说了。好像人与人之间的信赖不取决于相处时间的长短,而是出于一种本能。

张海东不插话,只是专注地听小羽的陈述。

“我得谢谢你。”“为什么?”“说完了好像轻松了好多。你不知道这两天把我愁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倾诉是最好的良药,有什么烦心事,找人说说,没准儿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午饭端上来了。新烙的锅盔、新下来包谷熬成的香喷喷稠稠的包谷子粥。红烧土鸡板栗、土鸡蛋炒香椿、木耳烧豆腐、凉拌水芹菜。小羽吃得很香,一边吃一边大加赞叹:“哎呀,山里的饭真新鲜,真香。”“你要是喜欢吃,我以后常带你来。”小羽一口粥没咽下去,差点喷出来。“你不想再来吗?”张海东大口咬了一口锅盔说:“想吃就常来,这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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