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卖草鞋乔装寻快婿(3)

"小女拿出一封信来,原来是尊师雪门师傅托人寄给我的。信中说公子是他近年所收的最得意的徒弟,这回由公子押运二十多万金银回常德原籍。公子的本领,小小的风浪,原可以担当得起,所虑就是公子有些少年好胜的脾气,诚恐惹出意外的风波。公子失了事,便是他失了面子。因此特地寄这封信给我,要我念昔日同门之情,大家照顾照顾。这封信寄到,凑巧我不在家,落到了我这个不懂世情的二儿子义周手里。他见雪门师傅夸赞公子是近来所收最得意的徒弟,有担当风浪的本领,便不服气。和他大妹子娟娟商量,要把公子押运的金银截留,使公子栽一个跟斗。

"娟娟知道是这们不妥,不敢和他同去。然知道义周这畜牲是生成的牛性,也不敢劝阻。义周便独自出门,要和公子见个上下。侥天之幸,在白鱼矶遇着公子,被公子杀得他大败亏输,回家便卧床不起。他当时以为是必死无疑的了,求自己两个妹子一个妹婿替他报仇雪恨。大女儿不能推却,只得答应。一面教他妹婿改装到公子船上刺探虚实,一面教他妹子到庐山报信给我知道。

"我当时看了尊师的信,不由得大吃一惊。思量这一班孽障,胆敢如此胡闹。他们自己伤也好,死也好,是自作自受,不能怨天尤人。只是万一伤损了公子一毫一发,这还了得。教我这副老脸,此后怎生见雪门师弟的面呢?连夜赶回家来,想阻止大女儿不许胡闹。及至赶到家时,大女儿也已在公子手里领教过,回家来了。大女儿盛称公子的本领了得,他若非戴了面具,脸上必已被公子刺伤了。我听得公子只脚上略受微伤,才放了这颗心。依我的气忿,本待不替孽子治伤的。只因他两个妹子,一个妹婿,都一再跪着恳求,我才配点儿药,给孽子敷上。可恶的孽障,到今日还不悔悟自己无状,倒怀恨在心,不肯与公子相见。这都只怪我平日教养无素,以致养成他这种乖张不驯良的性子,实是对不起公子。"朱镇岳听了这番话,才如梦初醒。暗想怪道那夜在白马隘交手的时候,那人再也不肯开口,原来是女子戴了面具,假装男子,所以头脸那们般大,身材又那们瘦小。我末了一剑,刺在他面具上,怪不得喳的一声响。那夜若不是我安排了锣鼓助威,使他害怕惊动岸上的人,慌张走了。再斗下去,不见得不吃他的亏。只可惜这娟娟是个女子,若是个男子,有这们好的本领,倒是我应当结交的好朋友。朱镇岳心里这们着想,偶然触发了一句话,连忙起身向田广胜说道:"田师伯太言重了,小侄开罪了义周二哥,他见了小侄生气,是应该的。承师伯瞧得起小侄,不把小侄当外人,呼小侄的名字,小侄就很感激。叫小侄公子,小侄觉得比打骂还难受。"田广胜点头笑道:"依贤侄的话便了。贤侄可知道我借着卖草鞋,在白鱼矶专等候贤侄,是甚么用意?"朱镇岳道:"小侄以为这是承师伯不弃,想引小侄到这里来的意思,但不知是与不是?"田广胜摇头笑道:"我明知贤侄家住在常德乌鸦山底下,若只为想引贤侄到这里来,何不直到乌鸦山相邀,值得费如许周折。"朱镇岳也觉得有理,只是猜不出是何用意。田广胜接着笑道:"我从庐山回来,不多几日,又接了尊师从西安传来的一封信。因为有这封信,我才是这们布置。我今年已痴长到七十八岁了,正是风前之烛,瓦上之霜,在人世上延挨一日算一日。古人说:人生七十古来稀。我于今既已活到七十八岁了,死了也不为委屈。不过我有未了的心愿,若不等待了便死,在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

"我有甚么心愿未了呢?就是我这大女儿娟娟,今年二十一岁了,还不曾许配人家。论到我这个女儿,容仪品性都不在人下。若不过事苛求,早已许给人家了。无奈我这女儿,因是我晚年得的,从小我就把他看得过于娇贵,传授给他的武艺,也比传授旁的徒弟及儿子都认真些。他的武艺既高,眼界心性也就跟着高了。寻常的少年,没有他看得上眼的。他发誓非有人品学问武艺都能使他心服的,宁肯一生不嫁。我年来到处留神物色,休说人品学问武艺都能使我女儿心服的男子不曾遇见过,就是降格相从,只要我看了说勉强还过得去的,也没有遇着。这番天缘凑巧,得了贤侄这般一个齐全318的人物。若是尊师托人带信给我的时候,我在家接了信,我儿子便不致到白鱼矶与贤侄为难。我儿子不被贤侄杀伤,不求他妹子报仇,他妹子更何致与贤侄交手?因有这们一错误,我女儿才得心悦诚服的钦佩贤侄。

"我看这种姻缘,真是前定,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我想就此将小女娟娟许配贤侄,只不知贤侄的意下如何?只要贤侄口里答应了,至于成亲的日期,此时尽可不必谈及。贤侄如有甚么意思,不妨直对我说,毋须客气。我也原是不存客气,才当面对贤侄说。其所以假装卖草鞋的,亲自将贤侄引来这里,也就是要借此看看贤侄的气度和能耐。我见贤侄的时候,故意说寒舍就在离此地不远,更不教贤侄回船换衣服,贤侄竟能同行三日,一点儿不曾现出忿怒的样子,可见得气度宽宏,不是寻常少年人所能及,而我那孽障对贤侄无状,贤侄能犯而不较,尤为难得。"朱镇岳至此,才觉悟种种境遇,都是有意造设的。心想娟娟的本领,确是我的对手,又是田师伯的小姐,与我同门,许配给我,并不委屈了我。此刻田师伯当面问我,我心里是情愿,原可以当面答应他。不过我父母都在西安,这样婚姻大事,虽明知由我亲自定下来,我父母是绝没有不依的。然于为人子的道理,究竟说不过去。想到此处,即向田广胜说道:"承师伯不嫌小侄不成材,小侄还有甚么异议,本来就可以听凭师伯做主的。只因小侄这番回常德,是奉了家父母的命,押船回来的,为急于要回西安复命,才在家不敢耽搁,只住了一个多月,即动身回西安去。此时家父母在西安,见小侄还不曾回去,心里必异常悬念。小侄打算即刻动身,兼程并进,到西安复命之后,将师伯这番德意,禀过家父母。想家父母平时极钟爱小侄,这事断没有不许的。那时再从西安到这里来,一则好使家父母安心,二则既禀告了家父母,小侄的心也安了。还望师伯体念小侄这一点儿下情。"田广胜听了,待开口说甚么,忽又忍住。半晌,才说道:"这是贤侄的孝行,我本不应相强。但是据我的意思,婚姻大事,自应请命父母,然有时不得不从权。我于今并不要贤侄和小女成亲,只要贤侄口里答应一句就是了。"朱镇岳道:"师伯的话说得明白。小侄其所以不敢答应,就是因这事体太大,一经口里答应了,便至海枯石烂,也不能改移。于今小侄离开西安,已有大半年了,诚恐自小侄离开西安以后,有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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